“米儿,你那边可好?”哥哥率先开了口,在我听来,句句都是辛酸,不知他在外也如何呢?
“我一切都好,工作也好,身体棒的可以吃下一头牛,倒是你呢?哥,你和她,联系了吗?”我口中的她,是哥哥高中的同桌,我们一起出去玩过,妈妈不太知道的,都是学生时代的事。
他不说话了,我意识到那边的不对头,便掩着电话,别过头对妈和奶奶说,“我和哥有好多话要讲,先进去了。”
“哎,孩子们长大了,有秘密了。”妈妈打趣儿地对奶奶说道,脸上却笑得无比灿烂。
“小儿媳啊,你可欣慰吧,米儿和林儿都长大了,我们少操心了,有出息。”奶奶笑得足以让我看见她落得只剩一颗牙,看她们不反对,我便做着手势进去了。
“哥。”我呼唤那头。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其实也没什么,倒是你,怎么有空回去?”他这一下才问懵了我,我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轻快,“额,。还能什么,不就放放自己假期嘛!”
他也不多问,但他停顿了好一会儿。
“米儿今年二十五了吧!什么时候找男朋友啊?哥哥给你介绍,这儿有多金的、帅气的、脾气好的。”
“哥”我打断他,“我都不想要。”
他可能被我震惊了,却又笑笑来化解尴尬。
“你是不是还没忘记他?”他问,我沉默,我知道他所指,我跟哥是无话不谈的。
“当初你为了他改志愿的事儿,至今家里都还不知道,你打算怎么讲?难道要我帮你瞒一辈子?”
“哥,我遇到他了。”我实在不知该说是与他重逢了,还是见到了和他长得相似的人。
“十年后?”哥哥的语气骤变。
“嗯”我轻声回答,不知怎就感觉心下猛地一痛,眼泪奔涌而来,潮湿了声音,“但他变了。”
“他怎么了?”
“他变了变得陌生了,他。欺骗了我”我几乎不想在描述一遍事实了,因为每提到他的名字,我的脑子里总会炸开了锅地回忆起那个青涩年代的经历。
“米儿,你。真的要放弃?”
我敛了敛泪,“嗯,我要重新开始,开始一段没有关于他任何记忆的生活,我打算几天后回一趟华歆,毕竟从哪里开始,就要从哪里结束。”
当初人生就是从那里分岔了,爸一直希望我去上海的。
“爸一定会很欣慰的。”
“嗯,会的,只是我很不争气。”
没过一会儿,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哥哥宽慰了几句,也互相勉励。
而后的几天,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闹钟,也没有城市的喧嚣,却过得异常安稳。
庆幸母亲并没有发现什么。
第三天,我说,我想回趟母校,然后再返回上海。
她是不知道我在武汉的,她更不知道我五年前辍学从文挣钱。
再见华歆,满目疮痍。
不知是心?还是事态!
其实我很明白。
这里,不再是温暖的记忆,而是悲剧的起源!
我一步步靠近它,却觉得像是一刀刀刺痛着自己的心。
上次来过华歆,门卫叔叔有点印象便没有多加阻拦。
站在云端之上,我的心猛地一轻,有种说不出的归属感。
仿佛是细沙迷了眼,或是微风缭乱了眸,感觉到一股湿热的液体流出眼眶来――不受自己的控制!
“李奈学长……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对我?难道你忘了吗?青梅树下……大家的誓言吗?”
我对着栏杆大声呼唤,整个天空回荡着我凄凉嘶哑的声音。
脑海中满是往事种种……
“如果你信任我,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
……“记得按时吃饭,不要虐自己的胃!”
“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逛华歆花园……”
“你会找到这样一个人……”
只是……这个人永远不会是你,学长,对吗?
我哭得泣不成声。
既然不喜欢,干嘛要留情!
既然不爱,何须相逢?
我想不明白?如今……也没了力气去弄明白……
忽地眼角映着一个黑色的高大人影。
我缓缓转过身去,那是一张熟悉的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孔。
我们站在综合楼的阳台边,沉默着。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他,故作若无其事。
“两天前。”葛以肖说,没有多余的言辞,让我忽然感到自己是多么可笑。
“他曾经说过,我会找到喜欢的人漫步在那里……”
我的神色无光,竭力抬起手指了指下面娴雅幽淡的花园。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忍受不住了那穿肠切骨的痛!
“呵。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他现在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了……我们,这里……”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但又不能在葛以肖面前失声痛哭,虽然我知道,这只是我无谓的倔强!
“圣诞节那晚,我许下愿望:希望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逛华韵花园,他还笑着说,我会找到这样一个人……可十年后,如今的现实告诉我——这个人不会是他!”
泪,不再受我的控制了。我一个劲儿地擦,却还是不住地流。
忽然,我的脸颊触到另一阵冰凉!——一双健美的手抚去我的泪光。
我抬头,葛以肖正用墨色的眸子注视着我。
“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一愣,眼里放过一抹异样的光了。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用如此低沉的语气问我。
“不了,”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将视线投入了花园中,“那里已经没有我所留恋的了——我想,我该去上海的。”
他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随我一样趴在阳台上,我侧过脸看他,恍若旧景重现。
“老三……他没有骗你……”他忽地哽咽了。也是第一次,我看见他心痛难忍的模样。
“他……走了,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我看见他的拳头拧得很紧,心也莫名地拧成了一团。
“走了!去哪?什么时候的事?……哦,对我彻底讨厌了,迫不及待要离开……”
他却沉默了,我突然觉得什么不对,腹诽了几句。
我受不了他的反常,感觉什么不妙!
因为……他说的是“永远离开”!
我着急地抓了他的衣领,红着眼问他:“葛以肖,你倒是说话呀!”
“你快说呀!李奈去哪儿了?他为什么不想见到我?我真的那么讨人厌吗?”
“他……他去世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沉默,我觉得这是他们为了骗我回去的手段。
“我不信。”
“就在半年前,飞机事故。”
我连退几步,差点没站稳。辛亏葛以肖用手搂住了我。
不……不可能!我的心里反复默念着,陷入了一段沉沦。
“你怎么知道的?呵,你一定是在骗我!”
“米儿,你清醒点,”他抖抖我的肩对我的呼喊,“是裴睿。”
我一听见裴睿这个名字,一下子缓过神来。
“我刚下飞机那天,裴睿打了电话给我找你,我们所有人都把武汉翻了个遍,都没有你的身影,后来,他向我们坦白了全部。他说,当初他和老三认识就是因为有朋友将他俩认错了,后来总一起创作音乐,因为李奈的专业不同,他曾提起过对音乐的遗憾——当中就包括你。”
“我?”我一听,瞬间就不知所措了。他的遗憾中有提到我?
我猛然间记起,那时好像说过希望他以后成为歌手之类的话,是因为这样吗?
“后来呢?”我带着沙哑的声音问他,压抑着着自己的内心愈演愈烈的伤痛,就好像,每听到他的名字一次,心就像被活生生抽剥了一层。
“陈婕和老三分手后,老三决定去首尔散心,不料遇上了空难。”
“为什么裴睿成了李奈?还欺骗大家!”我愤然起身,感觉陈婕和裴睿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他们,半斤八两!
“老三尸检那天,伯父伯母都去了,结果找到了他们当年抱出去的孩子——老三的亲弟弟——裴睿!裴睿说,李奈临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这一生最想爱的却不能爱的……是你!”
我不知道葛以肖转述这些话时是什么感受,但我却是哭笑不得:晚了,一切都晚了……他,为什么偏偏不多等我一会儿?如果他和陈婕分手时是我陪在他身边,会不会不同结局?
我想:裴睿基于李奈的遗愿,便用了他的身份继续活了下去……
我们在综合楼上站了很久,风吹干了我的泪。
直至有人打来电话给葛以肖,他愣了一下再接的――是陌生人的号码!我想。
不一会儿,他把他的电话递给我。“你妈妈打来的。”他说。
啥?我妈妈?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会有你的电话?!
我将信将疑地接了电话,果真是妈妈!
她说是家里来了武汉的朋友。
我一想,武汉的朋友?
糟了,我这不在上海工作的事不就要穿帮了?!
心下一慌张,我们立马赶了回去。
刚下了葛以肖的车,还没到家门就看见有几个人在张望什么。
定睛去看,模模糊糊可以辨析出模样来。
“萌娜?孟俊?童言学姐?!她们怎么来了?”
我撇过头问正从后备箱提东西的葛以肖。
他不紧不慢地拿了东西,关上后备箱。
我纳闷儿他不是来就是为了劝我回去?难道我不回去就打算长住?
不会吧,他不像是死皮赖脸的人……
忽然一个响指吓得我回了神。
“想什么呢!孟俊他们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我听的出这其中的责怪!
“……还有……”他指了指拿出来的行李箱,接着说:“这次来得匆忙,总得带点见面礼。”
我尴尬地笑了笑。他们怕是不知道我母亲看穿了许多事吧!还想给我打掩护?
果不其然,晚饭时,母亲招呼了几下葛以肖他们,便对我不易察觉地摆了脸色。
我知道,她一定是知道了我不在上海工作的事了……
“妈……”我想开口解释,却被她忽地一抹明媚的笑震惊。
她轻轻握住我的手,也不顾旁人。
第一次,我看见妈妈哭了。她是个很坚强的女人。
“妈妈,你别哭啊,我知道错了,我明天一定去上海……”
“不,米儿,你听妈妈讲……上海的梦……已经伴你爸爸走了……你要有自己的路……”
萌娜和童言学姐赶忙来劝阻安慰,妈妈上了年纪,不能太激动!
“路?”
好一会儿,妈妈和萌娜,童言学姐使了个眼色。
“其实,你的朋友们说得对,作家也没什么不好,看,这是他们带来的你写的书……妈妈不知道,你这么优秀!”
妈妈轻轻抚摸白色的小说封面,怕被亵渎了似的。
听到母亲的肯定,我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像是拔出了心头扎了几年的刺!
“可是……妈妈,我已经辞职了……”
“谁说辞职了?”
萌娜忽然说。我疑惑着转头一看,她正拿着一个熟悉的信封在我眼前摇晃。
“这……?”
“你走没多久,WHITE就寄来了这个。我就说你几天不去上班,原来背着我们偷偷辞职了!”
我看着萌娜生气的样子,不由得苦笑:辞职,并非我本愿!
但是,就算辞职信被退回来了又怎么样?
回去,我该怎么面对他?
“米儿,这几天你没看电视吗?裴睿那样找你你都不感动?”
童言学姐说着拿出她手机来播放了一段新闻采访。
“之前米奈专辑都是小清新的情歌,为什么这次采用主题《原谅》?”
“……”
“因为……我在等待一个人的原谅!”
原来,之前的专辑……他,早就想到有一天会东窗事发?
那带我坐飞机,回李家……都是设计好的?!
“米儿,我是真的爱你!”
童言关了手机,我不禁流泪。
那张熟悉的面孔……真的让我难以分辨!
我想,也许,这是上苍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