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念慈亲不待,思静风不止(下)
筠心2018-04-10 16:052,879

  陆羽一路魂不守舍地回到思兰阁,与李冶重逢的喜悦、师父圆寂的悲痛萦绕在他的胸口,令他感到筋疲力尽、难以承受。来到自己房中,再次打开装“宝贝”的小木箱,这木箱还是师父给他的,如今却成了师父留给他的唯一之物了……他哀叹一声,将里面之物一件件取出来抚摸。东西虽少,但每一件都寄托着别人对他的慈悲与关爱。在拿起李冶给他缝制的衣裳时,里面竟掉出一物。

  拾起一看,是一只木蟾蜍。这木蟾蜍与陆羽小时候送与李冶的那只不同,略大一些,木质清香,抽出蟾蜍口中的小木棒向背脊处一刮,发出清亮的“呱呱”之声,蛙叫一般。这是谁放进来的?

  他将木蟾蜍倒过来查看,见蟾蜍的肚子上刻着两个字,笔力精深。

  “慈悲。”

  看到这两个字,他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他如何忘得了师父的笔迹。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木蟾蜍便是他三岁那年随李济善出寺当晚,智积法师一夜刻就的。

  “天地万物皆有慈悲,救你的也是慈悲。”

  既是慈悲救了他,他便要回报他人以慈悲,陆羽想到。

  抚摸着木蟾蜍,他心中的悲痛渐渐被师父的慈悲心所化解,一团温暖、喜悦、安详的柔光,轻轻包裹着他,将他曾经的委屈、怨恨、恐惧、愧疚尽数抚去,就像回到摇篮中一般,安抚着他进入梦乡。

  待次日醒来时,陆羽觉得心中已充满了光明与力量。他将木蟾蜍放在平日读书、写戏本的书桌上,提醒自己常思师父教诲。又穿上李冶给他缝制的衣裳,走出房间。赵缨正在院中练剑,见他走来,称赞道:“呦,这身衣裳真不错!”

  “是季兰姐姐早两年给我做的,没想到今日穿上正合身。”陆羽轻快道。

  “听说你们俩昨日相认了,可惜我刚回来,没能一睹芳容,”赵缨失落道,“他们都说,你那姐姐长得天仙一般!”

  陆羽扯扯衣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害羞了?”赵缨收住剑,走上前瞅着他,笑道,“整日里姐姐长、姐姐短,这下终于团聚了,是不是睡觉都能笑出声来?”

  陆羽脸更红:“莫说我,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初晨随李大人进京述职,你还不是送了一程又一程,真是‘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你讨厌!”赵缨嗔他一句,眉梢显露出一丝忧虑,“他说李大人此次进京,或许会遇到些麻烦。虽不知是什么麻烦,但还真有些担心。”

  “不会是因为处置了那个王县令,朝中的李林甫不悦了吧。”陆羽思忖道。

  “李大人上任一年,咱们这儿比先前安定富足多了,真是个难得的好官,希望他能一切顺利!”

  “李大人是大唐宗室,身份贵重,想必不会有事的。”陆羽宽慰她道,但自己也颇为不安。

  长安城,广平王李豫府,已被羽林军包围了整整一日。

  “王爷,这天怎么忽然起风了?”沈妃为李豫系好披风,依偎着他道。

  李豫望着庭中摇曳不止的松竹,道:“天意难测,本王此次也难以推测究竟。”

  “臣妾记得,适儿满月时圣上曾召见过我们母子,那时他抱着适儿,笑得那么慈祥,与普通的家翁没有任何区别,为何……”

  李豫忙止住她的话:“风太凉,我们进去吧。”说罢与沈妃回到书房中。

  十一岁的李适正在书桌前专注地写着字,年初他刚被封为奉节郡王。

  李豫走上前俯身看去,是一首《祝寿诗》。

  “适儿这幅字写得不错。”李豫对沈妃道。

  “孩儿已经练了许多遍了,”李适放下笔,举起旁边一叠写好的字道,“这是之前写的,都没有这一幅好。”

  沈妃笑着拍拍他脑袋,道:“这孩子,一点儿也不知道谦虚,你父王赞你一句,便自夸起来了。”

  “母妃……”李适拉长了声音,害羞得去拉沈妃的衣袖。他虽已是少年模样,但在沈妃面前仍偶尔露出撒娇之态。

  “多大了,还这般痴缠!”沈妃笑着抽回袖子,走到李豫身边。

  “还不都是你惯的,”李豫摇摇头,又道:“父王问你,为何要练这一首诗?”

  “孩儿想在圣上寿辰之时,将这首《祝寿诗》献给他老人家,好让圣上欢心,祖父宽慰。”李适口中的祖父,便是李隆基之子,李豫之父,当今太子李亨。

  李豫与沈妃都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由相视一眼,心中甚慰。李豫道:“若是献给圣上,这字还得再精进些,来,父王教你。”说着,铺上一张新的宣纸,手把手教李适写字。沈妃含笑看着父子俩。

  三人在书房中练字到入夜,外面通报道:“高公公到!”

  李豫手一抖,将笔往李适手中一塞,慌慌张张便要往外迎。沈妃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低声道:“王爷,稳住神。”李豫看她一眼,点点头,迎了出去。

  高力士手托圣旨,被几个皇宫内侍簇拥着走进来道:“广平王李豫听旨!”

  李豫跪倒在地:“臣在。”

  “太子李亨,与外戚韦坚、边将皇甫惟明私下相会,其行不端,其心难测,现命宰相李林甫全面彻查此事。在此其间,太子李亨及其诸子、家眷全部在各自府中禁足,不得与任何人往来,钦此!”高力士宣旨完毕,对李豫道:“广平王,接旨吧!”

  “臣接旨!”李豫叩头接旨,站起身,从怀中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枚价值连城的美玉,塞到高力士手中。

  “王爷,您这是……”高力士稍让一下,揣入怀中。

  “承蒙公公平日里多番照顾,本王只是略表心意,”李豫走近高力士,压低声音道,“本王既为臣,又为子,遭逢此事实在难安,还望公公稍稍透露一二,究竟是何事?”

  高力士瞥了他一眼,低声回道:“王爷,这回的事来势汹汹,可不太好。”

  “什么罪状?”

  “李林甫的奏本是‘太子勾结外戚,密谋自立’。”

  “啊!”李豫惊叫一声,连忙止住,随后对着高力士作揖道,“父亲一向忠孝谨慎,绝不会有此事,恳求公公多在圣上面前美言!”

  高力士没有答话,沉吟了半晌,道:“王爷若为太子着想,就千万要沉住气,禁足期间,决不能与任何人相见。”

  “好,全听公公之言!”李豫又一番作揖,将高力士送走之后,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书房,险些绊倒,被沈妃搀住坐下。

  “王爷,臣妾听旨意说要将我们禁足,到底出了何事?”

  李豫抚住她的手,叹息道:“父亲真是糊涂!我大唐自武后乱政以来,对外戚一向十分忌讳,他竟私下与母妃的兄长韦坚相会,旁边还有边将皇甫惟明,这不是落人口实么!李林甫因为当初未曾拥立父亲为太子,一直深怕父亲继位以后对他不利,早已虎视眈眈,等着抓父亲的把柄,好蛊惑陛下废太子。此番正好落入他的手中。”他口中的“母妃”是太子妃韦氏,并非他去世已久的生母吴氏。

  沈妃大惊,道:“李林甫奸诈,谁人不知,圣上难道真的会相信他?”

  “若无几分信任,他何以做到宰相之高位。”李豫咬了咬牙,“不过,圣上对父亲还是顾念的,圣旨中对此事也并未定性,不然也不会只是禁足而已。”

  “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李豫对沈妃苦笑一下,“从未想到,嫁给我也会遇到这种事吧?”

  沈妃柔柔一笑:“王爷素来公务繁忙,这次能在府中多陪伴我们母子几日,臣妾欢喜还来不及呢。”

  “孩儿也欢喜,父王正好可以教孩儿练字!”李适走过来道。

  “好,我儿心胸比本王宽广。”李豫笑道。

  “扑棱”“扑棱”,书房的屋顶上传来两声响动。李豫抬起头,只见屋顶的瓦片竟被掀起一块,露出一个天洞。一张脸正从洞外向他望来。

  李豫迅速起身,抽出腰间佩剑道:“屋顶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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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香赋·陆羽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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