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庆功宴的结束,秦王府里的日子又恢复到以往,只除了一点——
眼看着大唐王朝的半壁江山都是由秦王亲自打下的,李渊觉得他这个次子的这份功劳无论是在宗室诸王还是朝中大臣中,都是无可比拟的,索性在将李世民封为天策上将之外,又特意在太极宫城的西边新建造了一座宫殿,以弘义二字为名,赏赐于他。
虽然弘义宫的规模远不能和太极宫相比,不过其中精心设计的景致,仍旧堪称长安的一处胜景。
而这些日子,明初便跟着卫氏安排各种迁宫的大小事务,几乎每天都要在承乾殿和弘义宫之间来回数次。尽管很多杂事都有别的宫人和散使去忙活了,可明初还是坚持能自己出一份力的就绝不省事。
这天明初得了卫氏的吩咐,去看看原本说好了午后就会过来的恒山王,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到弘义宫。结果明初刚走到半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一处灌木丛前。
“大王,您这是在做什么呀?”明初好奇地上前问道。
听到身后的动静,李承乾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嘘!小声点,不要吓到了凌云。”
明初闻言不由得看向那片草丛,只见一只毛色深灰的草上飞伏下身子守在里面,一双簇立着茸毛的耳朵还时不时地动弹一下,似是在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原来是凌云啊,明初顿时心下了然。这只明显比它的母亲飞雪小了好几号的草上飞,自打断奶后就一直跟在秦王和王妃的长子恒山王李承乾身边,也亏得李承乾十分喜爱这只小东西,不管去哪都要带着它。
不过相比之下,才几个月大的凌云明显玩性太重了,三五不时就要闯个祸。这不,这会儿李承乾正要带着凌云去弘义宫,谁知凌云偏偏赖在草丛中死活不肯出来了。
一旁的乳母李氏实在看不下去了,提议道:“大王,要不让奴婢帮您把凌云带出来吧。”
“不行不行,这样会吓到凌云的。”要知道他好不容易才和凌云混熟了,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吓到它,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重新和凌云好好相处呢!所以一想到这点,李承乾拼命摇着自己的小脑袋,表示坚决拒绝。
“可是一直就这么等下去的话也不是办法,大王和王妃还在弘义宫里等着您呐。”
李承乾一听耶耶和阿娘都在等着自己,顿时望着凌云犹豫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同意了:“好吧,不过动作一定一定要轻轻的,凌云怕痛!”
李氏笑了笑:“奴婢知道了。”说完,李氏就要向草丛走去,而一直注意这里动静的凌云一见有人向它过来了,顿时警觉地动了动耳朵,原本伏在地上的身子也立马变成了蹲踞的方式,显然是打算一见苗头不对就要逃走。
明初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了李氏:“夫人,请等一下。”
话音刚落,李承乾和李氏的目光一同落在了明初的身上。
“王妃刚刚还在问大王什么时候才会来弘义宫,所以不如先请夫人同大王先去弘义宫,这里交给奴婢。”虽然明初对府中的这两只草上飞从来都只远远观望过,而几乎没有接触过,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恐怕李氏一走进凌云,凌云会立马跑出很远。所以想要捉到凌云,恐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的,倒不如先让恒山王去弘义宫,也免得秦王和王妃一直牵挂着。
李氏也想到这点,于是冲明初笑笑:“既然这样,那我先随大王过去,这里就劳烦你了。”李氏先前在卫氏身边见过明初,知道她颇得卫氏的看重,所以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而李承乾再不甘愿,但只要一想到耶耶和阿娘都在等着自己,也只得撅着嘴不情不愿地随着李氏离开了。
目送着李承乾和李氏离去的身影,明初蹲下身子,目光对上凌云瞅过来的眼神,轻声商量起来:“凌云,你的阿娘也在弘义宫呢,要不要我带你去找阿娘?”
凌云金黄色的眼瞳直直地盯着明初,似是在考虑要不要接受她的建议,明初也不敢贸然上前抓它,就怕一个抓不住反而让它跑远了,到时候就更加难办了。
于是就这么等啊等,就在明初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的时候,凌云终于动了。
它站起身子甩了甩褐色的尾巴,转过头眼看着就要往草丛深处走去,明初一下子急了——她等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等它就这么离开的啊,再也顾不得什么了,跟着站起身来就要上前捞凌云拖在身后的尾巴。
结果凌云的一根毛都还没碰到,她自己却先腿一软,差点摔了个跟头。明初一只手按在地面上,苦笑起来,腿都蹲麻了,根本不听使唤呀。
眼看着凌云就要轻松走出明初的视线了,忽然一只手从天而降,一下子揪住凌云后颈上的毛皮,一把拎了起来。
“哎呀,凌云你这样可不行啊,怎么可以这么调皮呢?”
明初抬起头来,只见一名千牛备身装束的少年,单一只胳膊就将凌云轻松地夹在身边,向她走来。
即使背着光线,明初依旧看出来这少年俊朗无俦。如果说庞卿恽是皎如玉树,那么这位少年便是风采凝映,眉宇间自有一番英气慑人。
明初略微怔了怔,随即收回神思连忙站起身来,似是看出了明初的拘谨,那少年当先朗声报上了自己的身份:“我是秦王府中的千牛备身,姓高,命履行,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没想到他也是秦王府上的侍卫,明初闻言稍稍松了口气,随即答道:“奴婢叫明初,是秦王府上的侍婢。”
“原来我们都是秦王府上的,”高履行听到明初的话后,面上浮现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明初恐怕也比我小不了两岁吧,以后不必对我自称‘奴婢’,不然我会很不习惯的。”
听高履行这么说,明初也看出来这少年性子十分率真,自然应了下来。
“对了,明初刚刚是在找凌云吗?”高履行同她一边往弘义宫的方向走去,一边好奇地问道。先前他远远地就看到明初蹲在草丛前面,还有些奇怪是在做什么,走近了才知道,原来她是在守着承乾的这只草上飞啊。
明初闻言微微摇了摇头:“不是的。”随即明初就把凌云如何赖在草丛里,无论她怎么劝都不愿出来的事情给说了一遍,高履行听了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哎,凌云这小子也是被承乾给惯坏了,才这么点大,脾气就这么大了,这样可不行。我看啊,得找个时间让人好好训练一下凌云才行。”注意到明初不解的目光,高履行随即解释道,“这些草上飞只要训练得好了,都是可以跟着主人一起去狩猎的。当初大王在把飞雪送给王妃之前,也是训了好些日子的。”
说着,高履行又看向怀中此刻终于安分下来的凌云,笑着说:“凌云现在还小,如果让它练习得及时,现在的一些坏习惯完全可以改过来。”
明初明白,高履行口中的坏习惯,其实指的就是凌云不听主人命令这一点。毕竟如果日后真的带凌云出去打猎,那么作为草上飞,不听从主人指挥的话,那可是不行的。
不过比起这个,更令明初在意的是,高履行刚刚称呼恒山王为“承乾”。就算是身为秦王府的侍卫,这么随意而亲昵地称呼自己的小主人,恐怕对于一个下属来说也是不合适的吧。
但明初随即微微晃了晃自己脑袋,哎,说不定也许高履行就是这样不拘小节的人呢,又或许恒山王十分喜欢高履行,也默许了他这样的做法吧。
就这样,明初同高履行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弘义宫。正待明初要迈进宫门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明初”。
明初回过身来,便看到庞卿恽正立在不远处。
“是庞将军,看样子是来找你的。”高履行看了一眼怀中的凌云,向身旁的明初说道,“既然你还有事,那不妨由我来把凌云送过去吧。”
明初见他主动接过了这件事,自是感激不已:“那明初在这里就先谢过啦!”
于是高履行径直抱着凌云就进了弘义宫,而明初则一路小跑着来到庞卿恽的面前,显然有些兴奋:“卿恽哥哥,是不是有哥哥的消息了?”
自从那天晚上庞卿恽告诉明初,会想办法帮她找到明晖后,庞卿恽就时不时地来告诉明初,自己都做了什么,有了什么样的发现或推测。所以这会儿明初看到庞卿恽,下意识地就是觉得庞卿恽可能又有什么关于各个的消息了。
庞卿恽听到耳畔传来明初的声音,这才缓缓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微微笑道:“我这几日已经派人去太原打听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你哥哥离开太原会去哪儿的线索。”
“那是找到了吗?”明初的语气急切而又充满激动,然而庞卿恽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我派去的人还没回来,恐怕一时半会也不会有消息传回来。”
明初闻言顿时有些气馁,不过随即她就重新打起精神来,也对,卿恽哥哥这才派人走了几天,哪会有这么快呢。
这么想着,明初感觉好多了,她又看向庞卿恽,见他还站在原处不动,又问道:“卿恽哥哥这是要回去了吗,还是要进弘义宫?”
庞卿恽闻言不答,却是反问了一句:“明初,你知道刚刚同你一阵过来的那人是谁吗?”
明初听他这么问,不禁有些疑惑,说起来高履行和他一样,都是在秦王府出仕的人,难道卿恽哥哥并不认识高履行吗?
不过心里虽奇怪,明初口中还是答道:“那是秦王府的千牛备身,叫高履行,刚才我想带凌云回弘义宫,谁知它根本不听话,幸亏遇上了千牛备身,这才捉住了凌云。”
庞卿恽听出了明初话语中的感激之意,眼底的神色微动,但面上神情依旧不变:“原来如此……明初,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位千牛备身其实身份并不一般。”
明初闻言果然惊讶地向他望了过来:“身份不一般?难道他是什么很特别的人吗?”
庞卿恽点点头:“没错,这位千牛备身,说起来也是王妃的表弟,虽然眼下年纪还小,却深得大王的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