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杨氏咬紧牙关说道，她只知道自己到现在想尽了各种办法，居然别说皇后之位了，就连个正经的后宫名分都没有，“你没有帮我当上皇后，我怎么帮你当上尚宫！”
杨氏狠狠地盯着元思珍，就在她因为元思珍还要为她自己的无能而推辞狡辩的时候，谁知元思珍竟忽然软和了语气：“王妃别生气，别生气呀！您现在身子也重了，要是气到哪里奴婢可担不起责任呢！”
“哼，你知道就好！”见元思珍忽然开始跌软了，杨氏微微的愕然过后，下意识地就抬手抚摸上自己隆得相当大了的腹部，定了定心神，道，“元尚服，你也知道我现在怀了圣人的子嗣，就算先前是我自己没把握住最好的时机让圣人立我为皇后，但是等到我生下皇子后，你相信我，我将来的地位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
杨氏骄傲地看向自己的腹部，虽然她并不确定自己一定能生下皇子，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圣人的血脉，只要是从她肚子出来的，总归日后也能成为她争宠的一大助力。
事实上如果换做是别人的话，恐怕就会相信杨氏的这番说辞了，然而她此刻面对的是当初主动与她合谋的元思珍，这种程度的话语根本安抚不了对方。
只见元思珍冷淡地扫了一眼杨氏的肚子，忽然说道：“王妃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
这边杨氏还没反应过来，元思珍就接着说了下去：“要是圣人此刻膝下正缺一个皇子，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只可惜圣人根本不缺皇子——王妃，你自己看看这长安城的皇宫里，你并不是唯一一个有机会生下皇子的。如果光靠皇子就能得到圣人的刮目相看的话，那韦贵妃、燕德妃、阴庶人她们还会活得这么委屈？”
“你——”杨氏哪里料到元思珍会突然把事实就这么血淋淋地剥开，顿时一时为之气结。
而元思珍在撕破这层脸面后，压根不想再给杨氏得意张狂的机会，径直往下说去：“更何况你以为在你最得宠的时候都没能让圣人封你为皇后，等你生下一个圣人根本不稀罕的子嗣后你反而有可能坐上皇后之位了？别做梦了，你也不看看自从你有了身孕后，圣人还有召见过你吗，等着你的会是什么结局，你可能还不清楚但是我在宫里已经见过太多了。”
韦贵妃、燕德妃、阴庶人，不都是杨氏的前车之鉴。这些妃嫔哪个不是为圣人生育过子嗣的，可她们连带她们的儿女在圣人眼里什么地位什么待遇，这宫里哪个人不是看在眼里。
所以此时此刻元思珍将杨氏的命运会何去何从是看得一清二楚，而杨氏却没想过，或是不敢想过，自己奋力一搏要是失败后倒地会怎么样。如今经过元思珍这么残忍地揭开后，杨氏顿时受不了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有圣人的子嗣，圣人就算不立我为皇后，至少也会给我一个后宫妃嫔的名分！”
结果她这话音刚落，却换来了元思珍讥讽的一笑：“如果当初你在圣人对你还算有几分宠幸的时候，你帮我当上了尚宫……不，哪怕只是跟圣人提过让我当尚宫的事情，我今天都不会对你这结局袖手旁观。但是你没有，所以从今往后，你在这后宫里到底要怎么过下去，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说完这话，元思珍果断地转身离开了这座禁宫，也不管杨氏在她身后哭喊道：“不，元尚服你别走，元尚服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元尚服——”
虽然明初对归仁门里的禁宫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然而她在将元思珍列入随行宫人的名单后，依旧留下王尚功和水玉在后宫打点事务。正所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不过也许是她多心了，这一次李世民驾幸九成宫后，一切都风平浪静，除了身为皇太子的李治为了监国而没法随驾前来外，李世民带着李明达和李青琴一起行宫里难得地放松一番，就连已经许婚左千牛卫将军的李星砚，也来九成宫看过李世民一回。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在湖边玩水玩得太过了，李明达这天夜里忽然烧了起来。而李世民在经历过李丽质的病逝后，一发现明达生了病，立即警觉地让太医轮流守在公主身边。他自己也是只要没有别的事，就一定会留在女儿身边照顾她。
然而这一年的秋天刚刚卷走第一片落叶时，年仅十二岁的晋阳公主病逝于九成宫。
这一下别说李世民伤心地连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了，就连明初也落过好几次泪。
“丹霞，你知道吗，当年皇后在生下晋阳公主后，圣人可开心了，满月的时候就在这座宫殿里宴请了大臣们前来庆祝。”
这日明初带着丹霞等人从丹霄殿经过时，看着那熟悉的宫殿与门廊，忽然回忆起了那晚满月宴上的场景，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晚上因为李世民太高兴了，长孙皇后还派人来劝过几回，最后大臣们都喝得醉醺醺的，就连庞卿恽从宫殿里出来的时候都步履不稳了。
而这一幕幕场景仿佛就在昨日，可谁又能料得到，晋阳公主生于九成宫，最终也香消玉殒于九成宫呢？更甚至当年丹霄殿里的那场宴会上参与的那些人，到得今日，又还剩几人？
丹霞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场满月宴，但是她听出了明初话语中落寞神伤之意，连忙宽慰道：“尚宫，您也别太伤心了，这些日子因为晋阳公主的离去，圣人的身子也差了许多，您要是也因为伤心得太过，这叫奴婢们该怎么办呢？”
明初闻言不由得长叹一声：“我也不想这么伤感的，只是看到这物是人非的场景，心中的惆怅也是难以割断……”
其实不仅是明初一时半会儿难以从悲伤中抽身，就连一向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李世民，在接连痛失爱女后，也难过得无法自抑，甚至还因此引发了早年在战场上落下的宿疾。
而李治在得到李世民生病的消息后，连夜从长安赶来了九成宫。
庞卿恽亲自带人迎接了皇太子的车驾，李治从马车上下来，那张虽然稚气未脱却也开始渐渐稳重起来的面庞，此刻明显写满了焦急的心情：“我听说耶耶让那个天竺来的那罗迩娑婆在造延年药，耶耶已经吃了吗？”
庞卿恽闻言回答道：“圣人只是让方士去炼药了，但还没有炼成，更没有开始服用。”
“那就好，那就好。”李治听了这话后顿时松了口气，虽说那天竺的方士把所谓的延年药说得神乎其神，但是李治知道这种药能不用就最好别用。
而庞卿恽看到李治这会儿明显放松下来的样子，想了想，终究还是把一些话给咽了回去。尽管眼下李世民还并没有服用延年药，不过在他看来，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毕竟李世民的旧疾时有发作，这在宫里并非什么隐秘，而且如今太子新立，年纪又太小，李世民一定会担心自己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李治能不能把控得住朝堂，所以必然会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而服用丹药的。
就在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李世民的寝宫前。明初一早得了消息就侯在宫门处，这会儿见庞卿恽护送着李治来了，赶紧带人迎上前去：“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都起来吧，耶耶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睡下了？”见明初肯定地点点头，李治又道，“我先进去看看耶耶，明初，你不用帮我单独准备寝宫了，就跟在立政殿里一样就行。”
“是，奴婢明白。”明初当即会意，直接吩咐下去，好在李治到现在都还和李世民一同住在立政殿里，所以宫人们也都知道李治的规矩，很快就准备妥当了。
等到第二天李世民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李治。
“雉奴，你怎么来了……咳咳！”李世民刚说了没两句就咳了起来，李治赶紧接过明初递上前来的汤药，亲自伺候李世民喝了药。
“我一听说耶耶为了兕子的事情，难过得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了，我就急忙赶过来了。”
“唉……雉奴，是耶耶不好，没有照顾兕子……”一听到“兕子”二字，李世民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明初见状连忙强忍了心头的酸楚轻声劝道：“圣人快别难过了，太子连夜赶过来都还没休息，这会儿看到圣人这么难怪，太子也该伤心了……”
事实上李治和李明达是一起在立政殿长大的，这种朝夕相处的感情，别说李治自己在得知妹妹病逝的噩耗后，也悲伤得不行，就是明初这些旁观者也伤心不已。
只不过眼下的确不是一个劲地流眼泪的时候，李世民见到了李治这个宝贝儿子，心里头也比前段时间好多了，爷俩相互劝慰了几句，这才勉强止住了泪水。
随着李世民身体的渐渐恢复，明初也跟着圣驾回到了长安城，只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明初总觉得宫里的氛围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原先她还只当是自己多心了，但是直到朝堂上传来李世民决意征辽的消息，明初这才明白原来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因为她对朝堂上的事情一向不太了解，所以才见到庞卿恽的时候还特地问了他：“圣人怎么会突然决定要亲自率兵攻打高丽的呢？”
庞卿恽闻言低头看着身畔的女子，只见深秋午后的阳光染过明初的鬓角，有几根发丝顽皮地漏在了耳边，柔软而又俏丽。
庞卿恽轻轻抬起手，将这几根发丝缓缓撩到明初的耳后，说道：“圣人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为了太子殿下。”
“为了太子殿下？”明初微微偏了偏脑袋，好奇地追问道，“我听说太子殿下最近处理朝政的时候颇得大臣们的赞赏，应该是干得还是不错的吧！”
“这是自然的，毕竟圣人这么看重太子殿下，现在不管是上朝的时候还是在书房里讨论政务，圣人都会将太子带在身边，再加上太子本来就聪慧过人，进步这么快也是可以想象的。”
说到这里，庞卿恽显然想到了当年明明只有四五岁的李治，居然找到他主动要求自己答应他一个要求，不由得轻笑起来：“这次说到底也是圣人担心太子到底在朝中资历尚浅，再加上论起年纪，在一干重臣、老臣中也还是个孩子，所以圣人如今执意要御驾亲征，其实也是想要亲自为太子荡平边疆所有的威胁吧！”
所以李世民才会在明知延年药有危险的情况下，仍坚持服用这丹药，为的不是什么长生不老，而是想多争取一些时间想要给李治留下一个平定安稳的大唐王朝。
“那么，”明初忽然低下头来，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你这次也会跟着圣人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