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李元吉的预感十分准确,李建成身为太子却私下招募健儿还私藏盔甲的事情,终究还是被李渊知道了。
原本李渊只想了解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他一向器重的长子做出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然而原因还没问出来,负责招募勇士充实长林兵的庆州总管杨文干却唯恐自己被追究责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庆州直接举兵了。
这下子事情就闹大了,而朝中论起用兵之道,首当推选的不二人选,自然非秦王李世民莫属。所以李渊连夜召见了李世民,就是想让他派兵前去镇压这场叛乱。
只是李世民虽然不善筹划这些阴谋诡计,却也能看得出来,镇压杨文干一事绝非什么好差事。
若是镇压不成,太子那里就又有了攻击自己的把柄;若是镇压成了,太子那里同样可以说是杨文干是被自己收买了,整件事都是自己栽赃陷害。总之说到底,自己从这件事里是无论如何都讨不了便宜的。
而李世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倒不是因为他心理阴暗。而是因为这几年来,朝中云波诡谲,类似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饶是李世民对此厌倦至极,却也不少不得一一招架。
尤其更令他心寒的是,每每遇到他被太子和齐王针对的时候,父亲的态度总是暧昧不明,要么是敷衍了事,要么就是和稀泥的想法,从来不肯真的追究下去。
是以今日又遇上了与以往类似的事情,在李世民看来,就算他怎么拼尽全力,恐怕落在父亲眼里也依旧是没有半分好的——又何必呢?
所以这会儿思量再三,李世民顶着李渊满怀期望的目光,还是婉拒道:“儿子明白父亲现在担心杨文干会得寸进尺,不过儿子不掌军中事务已经有些日子了,所以父亲若是当真想阻止杨文干的话,不如派出钱九陇将军他们更为合适。”
事实上李世民并没有说谎,自打前年春天讨伐过自称汉东王的刘黑闼后,他就再也没有领兵出征过了,所以这会儿他用来拒绝的理由看上去也是合情合理的,提出的建议自然也是中肯的。
然而这样的话听在李渊耳里,却是不亚于讽刺了。原因无他,就在他召见李世民之前,他的确是派了左武卫将军钱九陇与灵州都督杨师道予以迎头痛击杨文干,但是令他失望的是,换来的不仅是一场大败,甚至连宁州也沦陷了。
如今李渊对李世民为何会如此再三推辞,心中也是有数的,沉默半晌后,终于再次开口说道:“二郎,我知道你对我、对你大哥,心里也是有不满的。是啊,这些日子我也常常反省,为什么你和大郎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都是我的错啊!”
面对李渊的这番感慨,李世民明智地保持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只听李渊又说道:“所以这一次我是想明白了,大郎对你放不下心来,自己走到了这一步,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继续当太子的资格了。”
说着,李渊缓缓从玉阶上走了下来,在李世民身边站定:“二郎,这次等你回来,我就会下诏将你封为太子。在我这么多皇子中,也就只有你文武双全,堪登太子之位啊!”
“那大哥怎么办?”听到李渊要将自己封为太子,李世民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头脑,而是依旧保持着冷静的思绪,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至于你大哥,”李渊闻言沉吟了片刻后才说道,“我做不出来像前朝文帝那种事情,我不会杀他,但我会把他封为蜀王,从今往后他就只能作为蜀地的藩王向你俯首称臣。”
蜀地……听到李渊这么说,李世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大唐王朝的版图,蜀地多为连绵山脉,易守难攻——不过那是相对于地势较低的平原地区而言,只要他能占据汉中,再加上长安对蜀地本就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就算到时候蜀地有个什么动静,他想要处置起来也极为方便。
想到这里,李世民抬起视线看向与自己近在咫尺的李渊,他已经有多久没和父亲靠得这么近了?
自嘲般的笑容从他脸上一闪而过,算了,不管怎样,父亲都已经打算得这么详细了,这一回总该不会像以往那般一味地护着大哥了吧!
李世民这样想着,终究还是俯下了头:“儿子明白了,明日一早儿子便带领军队前去平定叛乱。”
李渊闻言,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远处:“好,好,二郎出征,我一向放心得很呐!”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等到第二日一早,李世民就带兵出征了,而李元吉自然也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尤其是关于父亲决定要废去大哥太子之位的事情,更是把他吓了个半死。
如果大哥被废了,那他的皇太弟怎么办?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
这么想着,李元吉当即派人将消息传递给后宫的万贵妃等人,希望万贵妃她们能帮着劝一劝。
就在李元吉埋首书房苦思对策时,胡蕤端着自己亲手制作的一些糕点往书房袅袅而去。
昨天夜里李元吉的突然抽身而去,着实让她有些不安,所以今天一打听到李元吉忙得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胡蕤就立即准备了些糕点送过去,也是想借机在李元吉面前搏取一些好感。
刚走到半路上,胡蕤远远就瞧见了齐王妃杨妃带着杨氏等人向这个方向过来了,胡蕤环顾了一下四周,眼见避无可避,撇了撇嘴角只得迎了上去:“奴婢见过王妃。”
“起来吧。”杨妃淡淡地开口说道,又瞥见了她手中的物事,含笑道,“这是给大王送去的?”
胡蕤点点头:“回王妃的话,奴婢见大王今天忙得还没用膳,所以就备了些糕点。”
“嗯,有心了。”杨妃随口敷衍了两句,便走开了。胡蕤听到杨妃渐渐走远的动静,悄悄松了口气。
别看这齐王府里姬妾众多,可真正的狠角色还是当属这位齐王妃。虽然杨妃如今膝下无儿无女,可这府里的姬妾绝大部分生下来的都是小娘子,唯有杨妃亲自推荐到李元吉枕席上的那几个,才能有幸生下小郎君。
想到这里胡蕤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眼下还有些平摊的腹部,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运气,能平安生下小郎君呢?
等到胡蕤好不容易才来到书房时,门口却有一群散使牢牢把守着:“大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任由胡蕤好说歹说,这群散使就是不肯放她进去,胡蕤心中不由得哀叹起来,难怪刚才杨妃看到自己往这儿来,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她早就知道大王不会见自己。
眼看着怎么都进不去,胡蕤无奈之下只得将手中的东西教给其中一名散使:“大王还没有用膳,劳烦将这些糕点呈给大王,不管怎么说,大王的身子最是重要啊!”
散使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东西,胡蕤见没了借口,也就只得悻悻地往回走去。不过,就在路过书房外的竹林时,胡蕤心中一动,她若是真想打探一下书房里的动静,那里可不就是藏身的好地方嘛!
随着秦王领兵出征后,秦王府所在的院子越发得安静下来。
这天傍晚时分刚下过一场雨,明初打开窗子透了透气,等夜色深了,也就放下床帏准备就寝了,谁知就在这时,房门“咚咚”得响了起来。
虽然这会儿也不是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刻,但这“咚咚”的声音明显有些杂乱无章而且有强有弱,明初怕是有什么事情,赶紧上前打开了门,结果一看,居然是胡蕤。
“哎,阿蕤,怎么是你?”明初又惊又喜地看着她,事实上昨天在冰室那儿遇到许久未见的元思珍时,明初心里就在想着,也不知道胡蕤这次是否也跟着齐王一同来了。结果这会儿还真是心想事成,当真见到胡蕤了。
“我昨天刚见到思珍,今天又见到了你,看来我这两天的运气不错呀!”明初笑着说道,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胡蕤慌乱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
明初这才意识到恐怕胡蕤是遇上什么事了,赶紧将她带进屋子里坐下:“你这是怎么了,淋着雨了?”
看到胡蕤的刘海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明初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不对呀,她的头顶还是干的,看来是出了汗。
掩上房门,明初坐到胡蕤的身旁,担忧地看着她:“阿蕤,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胡蕤终于抬起视线,有些恍惚地看着明初:“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同你说……”
她被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简直就要吓坏了,虽然她一直都知道李元吉的性情很不好,但从来没亲眼看过,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你别吓我阿蕤,有什么事情你赶紧说吧!”明初被她这幅模样有些吓到了,脑海里已经在胡乱猜测着胡蕤这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也许是明初在她身旁给予了勇气,又或许是终于来到一个看着还算安全的地方让胡蕤慢慢定下了心,又过了会儿,胡蕤这才对明初说道:“明初,我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