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动作来得有些突然,但明初被自己熟悉的气息包围着,也就渐渐放松下来。
凌云瞧见是自己熟悉的人,也就乖乖地跃上马背。不过它很自觉地没有和明初去抢庞卿恽身前的位子,而是选择蹲在了靠近尾部的地方。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这时,明初才难得放松下来,结果无意中一低头,却看到庞卿恽的胳膊上明显有两道被划破了的印子,破碎的衣袖上更是沾满了血迹。
“你受伤了!”明初一下子紧张起来,想去扒开他的袖子看看到底伤口怎么样了,但又想到现在这会儿什么包扎的东西都没有,要是把伤口扯得更大了那就糟了。
庞卿恽看到她这么担心自己的伤势,淡淡笑了笑:“这样的伤口根本都算不得受伤。”以前在战场上,受的伤远比胳膊上的这两个口子厉害多了,不过看到明初这么关心自己,他觉得这伤口还算是有点意义的。
随着庞卿恽的话音落下,两人间又恢复了静默,明初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庞卿恽瞥了一眼安坐在胸前的这个人儿,不答反问:“我不是让你一定要小心一些,注意自己的安全的吗?”
明初恍然,原来庞卿恽因为她不守诺言才生气了,不过眼下也只能勉强辩解道:“弘义宫被围了,随时都有可能被东宫的那群人攻破大门打进来,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庞卿恽闻言却是冷哼了一声:“我看你应该不仅是没有坐以待毙,还主动请缨了对吧!”
这简直就是一语中的,明初悄悄吐了吐舌头,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自己在北苑的时候差点被人给偷袭的事情给隐瞒到底。
见明初不吭声了,庞卿恽心中简直就是无奈至极:“我并不是不让你做这些事,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会有多危险?明初,你想想,你会担心我的伤势,我也同样在乎你的安危啊。”
尤其是刚刚若不是他主动上前打断了高履行的话,恐怕这会儿送她回来的,就不是自己而该是高履行了吧!
明初素来对这一方面不太敏感,可不代表他也同样懵懂。高履行看向明初的眼神,作为过来人的庞卿恽怎么可能不明白呢?不过他也瞧见了明初的反应,好在令他安心的是,明初也就只是把高履行当做朋友来看待了。
在庞卿恽的这么一番“教训”下,明初显然也知道自己这次的确是有些莽撞了,虽然她不后悔自己这么做,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的话,她恐怕会记着庞卿恽对自己的担忧,想个更加稳妥的方式,而不是这么冲动了。
从西云龙门出来,不多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弘义宫,果然现在是连一个东宫的士兵都看不到了。
一见到了地方,凌云都不用提醒,自个儿就跳下马背迅捷地往弘义宫里跑去,找它的小主人了。
而庞卿恽将明初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虽然你这次冒了大风险,不过也算是功劳一件,到时候我再与大王请求一下,这次你一定可以离开这里。”
“嗯。”听到庞卿恽的话,明初轻轻应了一声。
仔细算算,她在晋阳宫和这座皇宫里待了前后也快有七年的时间了,忽然间她就要离开宫廷了,说不期待是假的,可激动的同时也隐隐有着不安。
“那我出宫后,能去哪里呢?”明初有些茫然地问道。
以前她只想着找到哥哥后再离开皇宫,可如今计划却要变一变了,她很有可能要先离开宫廷再去找哥哥了。
庞卿恽闻言却笑道:“你忘了还有我在吗?既然我有办法帮你出宫,自然也想到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明初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他,莫非他已经帮自己置办好了可以暂且落脚的屋子了?
庞卿恽不知道明初心中所想,只是他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又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我在京城里也是有座府邸的。”虽然说起来也是庞氏祖宅,不过因为他的父亲早已过世,所以论起来,如今庞氏当家的家主便是他自己。
“只是府里还少了一位可以主持中馈之人,明初,你愿意吗?”
一听到“中馈”二字,明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白皙的小脸上绯红一片——庞卿恽这话无疑就是在向她求亲了呀!
而这话一出口,惊讶的又何止明初,就连庞卿恽也是异常紧张,他怕,怕明初不愿意,怕明初说拒绝。
等啊等,就在庞卿恽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之后,明初终于开了口,只是声音又轻又细,如果不是庞卿恽听力不错,恐怕就要错过明初的回答了。
“哪有这么突然的……”而且就算她一直久居宫中,却也知道求亲什么的,总该亲手打下大雁、备齐六礼再开口的吧!
庞卿恽自然也是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太唐突了,他有些太心急了,急着确定明初的心意,但如今他最该考虑的正是明初的意思。
“唉……是我不好,我只是,只是……”
似是没料到一向从容不迫的庞卿恽也会有结结巴巴的时候,明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既然你提出了请求,我若是不慎重考虑一下,似乎也不太好。”
听到这话,庞卿恽的眼底再次闪现出熠熠光辉:“所以,明初你的意思是……”
这一回明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说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考虑一下的。”不会轻易拒绝,也不会轻易答应。
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个答案,但庞卿恽还是松了口气。只要明初没拒绝,那他就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事实上一如庞卿恽的预料,就在朝中局势慢慢稳定下来后,李世民对这次玄武门之变中出力颇多的诸位功臣统统都有相应的封赏,不是加官进爵就是各种增加实封。而对于奋勇勇杀敌的庞卿恽,李世民不仅将他封为了正二品的安化郡公,仅次于大臣们最高能封的国公一爵,同时又下旨,让他以尚书右仆射封德彝的第二女为妻。
又中书令被提拔为尚书右仆射的封德彝,说起来虽然在一干从龙功臣中并不算多么打眼,但他早年一直跟随李世民征讨四方,又曾在圣人面前为李世民说过好话,所以如今李世民登上了太子之位,自是对他颇为感激,所以这次下诏赐婚,在李世民自己看来,这两家门当户对,又是郎才女貌,很是匹配。
消息传到后院,原本一心想着如何向长孙氏请求离开皇宫的明初如同泼了满心的凉水。
李世民的旨意一下来,显德殿里顿时沸腾起来,向来与庞卿恽交好的尉迟敬德等将领纷纷围上来道贺:“庞将军年少有为,真是让人羡慕啊!”
“这一下子连夫人也有了,你小子真是走大运了!”
而庞卿恽僵硬地一一回应着面前恭喜他的众人,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唇角的笑容像是凝固了一般,怎么剥都剥不下来。
“还不赶紧跟太子殿下谢恩,怕不是高兴得都傻了吧!”
见庞卿恽半晌愣在那里都不向给他封爵赐婚的李世民谢恩,牛进达连忙半开玩笑般的提醒道。
庞卿恽这才如梦初醒般,动作僵硬地抬起手来行了一礼:“……臣,多谢殿下恩典。”
与此同时,东宫丽正殿里,已经随丈夫一同被册封为太子妃的长孙氏笑意盈盈地看向明初:“祯娘都跟我说了,这次你的功劳是最大的,明初,你可有想到想要什么奖赏了吗?”
想要什么奖赏——这句话正是明初一直在盼着的,不过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丝毫都不敢大意,而是上前行了一礼:“守卫王府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奴婢不敢居功。”
“这次情势有多凶险,我也听履行说了。”长孙氏微微含笑,她对明初这孩子素来颇为喜欢,所以也不愿随便赏赐些寻常的布帛财物给她,而是想听听她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你主动冒险前去给履行送信,恐怕这次王府就危险了,到时候别说死伤无数,就连承乾他们都怕是在劫难逃。”
尽管秦王府里有可能遇到的危险她和李世民之前也都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薛万彻居然在李建成已经身死的情况下,还会带那么多人马前来争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若不是明初的及时通风报信,尉迟敬德那里又救援迅速,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更何况,长孙氏看着底下恭恭敬敬的明初,心中也是颇为感慨。前些日子表姐高云阿进宫时也和她说过,说是履行很喜欢这孩子。虽然太原郝氏算不得多出众的名门望族,不过单凭明初这次立下的赫赫功劳,先封个诰命再嫁入高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样想着,长孙氏又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有十四了吧,正好圣人前几日因为册封太子的缘故,大赦了天下,我正想着不如趁此机会放一批宫人出去,如果你愿意,我便让祯娘将你的名字一并拟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