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是不会参加这场选拔的。”卫氏在听说明初决定参与到这场关于尚功的考核后,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吗?”听到卫氏这么说,明初还是有些心虚的,唯恐她看出了自己这段日子里松懈的情状。
卫氏哪里不知道她心底的那点小心思,但也不打算点破,只是淡淡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我也不会额外给你什么指导,到底能考出个什么成绩,以及最后能不能选上,还得看你自己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初忽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如果她就那么随便上考场糊弄一下,到时候成绩公布的时候,大家看到她这个司记考得一塌糊涂,会不会被人轻视?会不会让自己在尚宫局里的威望就此扫地?
想到这里,明初一下子紧张起来,看来自己要是光抱着陪元思珍一起考核的想法去参加选取,一定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的!
于是明初不敢再掉以轻心,立即抓起那本《女红志》仔细翻看起来。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一轮考校二十道试题的时刻,在搁下笔的那一瞬间,明初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她不确定自己到底能考出个什么成绩,但至少她很确定,自己的成绩一定不会太差。
“明初,你答得如何?”手中的试题被收走后,元思珍过来问道。
明初点了点头:“我觉得还不错,至少里面问到的什么是提花罗之类的问题,我都写出来了。”
“看来你准备得很充分嘛!”元思珍笑道,随即又说起了一旦通过这一轮后,等着她们的第二轮会是什么考核内容。
然而就在明初得知自己因为试题成绩良好,得以参加第二轮选拔时,东宫却传来了皇太子李承乾病倒的消息。
虽然李承乾刚显露病状时,李世民就赶紧让太医前来诊脉了,但是接连几日的调理并没有阻挡住病魔的脚步。一场高烧来势汹汹,令整个太医署都聚首在了东宫的光天殿里,李世民更是担心得一下朝就往东宫里跑。
不过好在随着李世民请来了道士秦英在东宫做法后,李承乾这才渐渐清醒过来。大喜之下的李世民,当即下诏度了三千人出家,又修建了西华观,大赦了狱中的囚犯,总之只要是有什么方式可以为李承乾祈福的,李世民都一一做了。
这天见李承乾能下地走动了,明初便想去看看他,毕竟前段时间因为李承乾昏睡不醒,东宫气氛一度紧张得不得了,明初也不敢随意前去探望,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
结果刚走到半路,明初就看到晋王李治的保傅姬揔持款款而来。
“是郝司记呀。”姬揔持当先打了个招呼,明初也随即微微躬身还了一礼:“保傅这是代替晋王前来看望太子的吗?”
因为李治年纪还小,怕过了病气,所以李世民并没有让他来看自己的哥哥,不过李治一直念叨着轻羽好久没有看哥哥了,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姬揔持哪还不明白,这是小主人想哥哥了呢?所以主动请命代替李治前来东宫探望了。
“听闻郝司记前些日子在尚功的考核中成绩不俗,我还没来得及给你道贺呢!”
明初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也就是临时抱了佛脚而已,谁知就让她好运地通过了第一轮的考核。
对于明初的解释姬揔持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那么司记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卫尚宫会忽然提出要通过考核的方式来选取尚功,而不是直接沿用以往的规矩呢?”
是呀,当初在乍闻新的选择尚功的办法后,明初下意识地就觉得这样的方法好麻烦,而且兴师动众的。然而这会儿经姬揔持这么一提醒,明初不由得深思起来,对啊,卫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那么也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吧,除非这么做是可以带来什么好处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好处呢?
姬揔持见明初陷入了思索,也不催促她,而是又缓缓道:“人总是恋旧的,如果在一个地方待得时间久了,只会越来越不希望发生变化。所以以往的六尚各局里,除非是新进的一些宫人,不然往往从女史到最高的尚级女官,都是在那里待了许久的。”
明初认真听着姬揔持的话,虽然姬揔持说得含蓄,可明初还是听出来了这些话背后的意思。
卫氏这次想到从整个后宫的宫人当中选出一位合适的人来担任尚功一职,表面上看是为了显示公平竞争,其实根本目的在于打散眼下六尚各局里隐隐成型的小团体,不让大家各自为政。
毕竟同一批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除非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否则的话日子长了,总会有慢慢凝结成一个小团体。而这样的情况虽然看上去并不妨碍六尚平时的运转,但是这种各自为政、小团体内相互包庇的氛围,并不利于长此以往的后宫管理。
所以卫氏这次想借着选取尚功的事情整顿一下这种风气,显然是有着更加长远的考虑的。
眼见明初的脸上流露出了豁然开朗之色,姬揔持明白她一定是想通了卫氏此举的意图,于是又含笑道:“瞧我一不小心就啰嗦了这么多,时常听到皇后夸赞司记冰雪聪明,这些道理想必司记早就明白了,还请司记不要见怪。”
“保傅哪里话。”明初连忙还了一礼,心中却十分感慨,姬揔持不愧曾是上大将军李义余的妻子、义安郡王的儿媳,出身大家族,见识与眼光非同一般,自己还没来得及揣摩透的事情,经过她这么一点拨,顿时清晰明朗起来。
而也多亏了姬揔持的这番指点,明初对接下来的第二场考核更加慎重起来,不再似先前那般抱着随意的态度了。不过可惜的是,明初最后还是落败于尚服局的司饰王氏。
王司饰虽说从来没有在尚功局里待过,再加上先前回答试题的时候也发挥得相当不错,最后经过卫氏与崔尚寝等五人的一致点评,均认定王司饰是这一轮十名宫人中最适合担任尚功一职的人。
明初对这个结局还是略有些遗憾的,虽然自己从一开始就没冲着尚功那个位子去的,但自己为了准备这两场选拔也是很下了些苦功,就这么最后败北了,心里终归还是有些失望。
不过好在明初向来不怎么看重这些事情,所以也只是失落了这么一下就调整过来了,随即上前向王司饰道贺。其余几名一同落选的宫人也纷纷跟着上前恭喜王司饰顺利晋升为尚功,唯独元思珍一脸漠然地站在那儿,仿佛誓要与王司饰隔着迢迢银汉。
“思珍,你没事吧?”明初有些不放心,过去扶住她的手臂。
元思珍冷冷地扫了一眼长案上残留着的那些女红用具,鼻腔里挤出一声“哼”,明初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对刚才这场比试的结果不太满意,只得劝道:“我们本来就不太熟悉尚功局里的这些事情,这才学习了几天……”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元思珍不耐烦地打断了:“王司饰也不是尚功局的,为什么她就能胜过我们?”
“也许是因为王司饰在分辨合适的女红用具时比我们更加熟练吧!”明初随意猜测了一个缘由,不过先前比试的时候,王司饰的确比她和元思珍做得都要好,甚至同莫司制等原本就是尚功局出身的那几个比起来,也是毫不逊色,而且她还不是尚功局里的宫人,恐怕卫氏也是因为这一层的考量,才决定让她出任尚功一职的吧!
只是明初在姬揔持的提醒下,已经知晓了这次选拔尚功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元思珍并不知道这些。何况她一步步自己挣扎到如今司宾这个位子,更加期盼着能够在这后宫里更进一步,所以对这次难得的考核本就充满了期待。
如今却意外惜败给王司饰,元思珍自然只会觉得其中必有蹊跷:“若只是胜过你我那也就罢了,可莫司制、刘司珍她们在尚功局里待了多久,不比她更熟练?就这样也没比得过她,显然这次考核摆明了那王氏一定是在之前就私下打点过一番,不然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从两场比试里胜出!”
“嘘,思珍你小声点!”虽然随着比试结束,卫氏和王司饰——啊不对,现在应该是王尚功了,其他人已经渐渐散去,可难保这话不会被什么有心人给听了去,那样岂不是给自己平白招惹麻烦么!
“她都敢做,我还不能说了?”元思珍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见到明初还想上来捂她的嘴,越发得忿忿。
明初见状也只得委婉地说道:“我瞧王氏与尚功局里那几个女官的成绩也是差不多的,也许最后选了她,是因为尚宫她们有别的什么考量吧。”
“能有什么考量,还不就是王氏讨好了她们,而我没有!”说完这话,元思珍一把拂开明初落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明初一个人愕然地看着大敞着的房门,尽管她知道元思珍对这次的选拔充满了期待,甚至还准备了很久也比她更充分,不过她还是没料到,原来真的落选时元思珍会这么失望,这么愤怒。
然而这次的选取结果并不会因为元思珍的质疑而发生变故,随着王司饰晋封为了尚功,尚服局也空缺下来一个名额,甚至王尚功上任后对尚功局里的一些职位也进行了些微的变动。
无形之中,整个六尚都发生了或正在发生一些变化,只是这些变化现在还很少有人察觉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