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好了吗?只要差不多就可以了。”桑子衿突然间的声音打断了容衍的沉思。
他刚才回想得有点深,心底的情绪还在微微的起伏,沉着脸便问道:“桑子衿,你现在是不是特别不耐烦我?”
桑子衿好笑道:“你这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容衍紧抿了一下唇,不打算说了。
外面刮来的大风忽然将窗户吹了开来。
容衍把手里的毛巾放下,走到窗户旁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又重新将窗户关好。
桑子衿侧头说道:“这场暴雨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了。”
“嗯。”容衍低低应了一声。
桑子衿看着他的头发还是湿湿的,身上的白衬衣也淋到不少雨,她拿了另一块干净的毛巾,叫他:“过来,我给你擦一下。”
容衍眯起眼道:“你愿意?”
桑子衿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毛巾,“你问的不是废话吗,没看到我手里拿着这个?”
容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乖乖听话的坐回到她的旁边。
桑子衿转过身面对着他,抬手去帮他擦头的时候故意用大了点力。
她看到容衍轻轻皱了皱眉,说道:“你刚开始也是这么帮我擦头发的。”
容衍抬眼看她:“我那是失误。”
桑子衿扬唇一笑:“我现在也是失误。”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容衍也拿她没辙了。
等到把头发擦到半干的时候,桑子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会不会冷?”容衍从楼上找了一块不知道是床单还是什么的东西下来,递给她:“会冷的话,就先披一下,免得着凉。”
“好。”桑子衿倒也不讲究,这个时候自然还是保重身体更加重要。她看着容衍只站在边上,对他道:“你也一起。”
容衍道:“我不用。”
桑子衿一把将他拉着坐回到原处,然后紧紧挨着他,把那块床单一起披在了两人的肩上。
“你不知道人是可以坐在一起相互取暖的?”桑子衿挑眉笑道:“男人身上的阳气重,和你靠在一起可能会比这块破布更管用,所以牺牲一下你,先给我取取暖。”
容衍不知道她是怎么得来的谬论,但还是捏起床单的另一角,把两人的身子包裹住。
桑子衿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静静听着外面吹得呜呜作响的风声,和噼里啪啦的雨打声。
容衍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或许是此刻的氛围太过静谧,桑子衿似乎想起了什么旧事,有些恍惚的神色里带着一抹微笑。
忽然,她开口说道:“容衍,你说我们要是都生在普通家庭,是不是就不用活得像现在这样了?”
容衍神色平静的回答:“你的这种假设不成立。”
曾经他也想过希望自己能生在平凡人家,但是这样,他就不一定能再遇上桑子衿了。
所以,两者间比起来,他还是觉得现在这样更好些。虽然这种生活并不是他想要的,有时候他也会感觉很累,但是至少生命里还有一个可以让他想念的人,而这个人就恰好还在他的身边。
尽管这个女人心狠无情没心没肺,时常又令他气恼又无力,可他更多的似乎还是甘之如饴。
“说得对,这世上哪里来的如果。”桑子衿笑了,又感慨道:“投胎还真是个技术活。”
容衍蓦地嗤了一声:“你倒是投了个胎啊,桑家小公主。”
桑子衿睨着他,反讽道:“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容家四老爷?”
容衍冷眼瞪她:“凭什么我的辈分要比你老这么多?”
桑子衿勾唇道:“你本来就比我老啊,这有什么奇怪的,真的按照辈分算下来,我跟齐修和苏锦晟才是同一辈人,你已经算是我的叔叔辈了。”
“那你倒是叫我一声叔叔啊。”容衍冷笑道。
“你少占我便宜了。”桑子衿气笑,伸手在他的腰间捏了一下。
容衍感觉不痛不痒,可想到她把自己和齐修苏锦晟归为一类,还有些气噎。
他这一气便不想跟她讲话。
桑子衿碰了碰他的手臂,揶揄道:“容大先生这气量怎么越来越小了,不知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么?”
容衍冷哼:“你去让别人叫你一声姨婆婆试试?”
“那你叫啊。”
容衍盯着她,见她正一脸笑意的等着。他这里心里头的气不仅不减反蹭蹭的涨了起来。
“桑子衿,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
容衍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又忍,干脆转过脸不理她。
桑子衿很快笑着在他耳边道:“容衍,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脾气,就像是这外面的天气,说来就来,说变就变,有时候莫名得让人都不知道怎么应对……”
容衍眉目低垂,缄口不语。
这句话他好像并不是第一次听桑子衿跟他说起。
还记得当年那个时候,他因为知道桑子衿所有的事情后,兀自气闷了好一阵子,他总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虽然也知道桑子衿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两个人之间也并不曾有过任何承诺,但是他就是没有办法做到心胸豁达,更做不到完全不去在意。
那种在矛盾中苦苦挣扎的感觉,让他的内心尤为煎熬和痛苦。
他当时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逼迫自己接受了这种真实。尽管在容家的处境非常不好,现实生活又让他感到气馁,彷徨,又无力,但是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并没有再回到山上的小洋楼里去。
他终于可以像个正常孩子一样的到学校上课,不仅和她在同一个班级,更还与她成了同桌。
她还是和在山上的时候一样,对待他的方式也没有变,仍旧爱那样对着他笑,玩心起来时就会喜欢逗弄他。
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做到再像山上时那样简单心无旁骛的与她继续相处。
他好像陷入到了冰火两重天里,接近她时,会让自己感到喜悦,想到她的身份时,却又会自己感到痛苦。
于是,他开始变得别扭,尖锐,就好像是一只刺猬,只要随意一碰就会被刺伤到,伤人也伤己。
慢慢的,他们两人的关系就变了,变得开始针锋相对起来,两个人谁也不让谁。
贵族学校里的学生大多是见风使舵的主儿,他们见他与桑子衿不对付,自然而然的都选择桑子衿那一派,但还是些有小部分的人,就觉得桑子衿这是仗势欺人,在欺负他。
可是他并不觉得那是欺负,在他看来,桑子衿也从不曾真的欺负过他,顶多只能算是一种小打小闹而已。
或许,说得更好听一点,可以说是“情趣”。
桑子衿喜欢闹他,而他刚好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只不过这恰好在别人眼里看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次,就是被桑子衿堵在了男卫生间里。当时吓得所有男生都慌乱逃走,最后关上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把他堵在角落里,并质问他:“容衍,你气我这么久,是不是也该气完了?”
原来她还知道他在生气呢。
她接着又说:“从我们再次见面起,你就没对我有过好脸色,我难得有耐心跟你磨,你还是要跟我冷着脸,这到底是我又哪里得罪你了,还是我欠你几百个亿忘了还?要不,你直接跟我说,你在气什么?”
其实那个时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具体在气她什么,可能是气她走了以后没有再去山上找他,也可能是气她身份太过高贵,让他高攀不起,还有可能就是气她有了未婚夫,而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更可能,三个原因都有一点。
他明明很想靠近她,却又完全不得章法,心里始终堵着一口郁气,气她,更气自己。
他不愿接受那样的现实,可又无力去改变什么。
但是这些想法,他显然没办法直白的说给她听。所以,他只能继续装作一副冷着脸,不假辞色的样子。
他把她推开,不想跟她在卫生间里说话。
可她还是坚持的拦住他:“容衍,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就不许走出这里!”
“我就是走了又怎么样?”他故意跟她唱反调,抬起脚走了好几步。
“你敢再走出一步试试!”
当时的他终究还是在她气恼的声音里停住脚步,转身睨着她,“桑子衿,你这样把我拦在卫生间里,就不怕别人说你非礼我。”
她嗤笑道:“我看谁敢说。”
“可我要是想非礼你呢。”他慢慢的反过来把她堵在了角落里。
她好像一点都不怕,还笑说:“那我当然要大喊大叫了,怎么可能让你白白占了便宜。”
“好啊,那你现在就叫吧。”他盯着她挑起的唇角,肆无忌惮的便吻了上去。
那粉嫩的唇瓣跟他想象中的一样柔软。尽管是第一次亲吻,对技巧还不得要领,但他还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切切的强吻着她,与她厮磨良久。
那是他最渴望的味道。
尽管这样做会显得他很卑鄙,可他仍是舍不得放下,即便只能浅尝辄止一次也好。
其实桑子衿有些话说得并没有错,男人表面装得再一本正经,本性都是衣冠禽兽。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多么正义浩然的人。何况,他确实是从十六岁起就在觊觎她。
那次在意外下把她的身子看光光以后,他晚上睡觉时便时不时的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对于生理知识了解得很通透的他,当然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意味着什么。
春、梦代表着人性对欲望的折射,很显然,他对她有了欲望。
他曾以为,或许是因为桑子衿是他第一个接触的异性,因为她太过与众不同,他才会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
因此,他还曾试着让自己多与一些异性接触交往,可是结果,他只是跟她们多说上几句话,都会觉得很不耐烦,更别说是其他的,他根本没有那个耐心去应对其他任何的女生。
这让他明白,这世上只有一个桑子衿,他要的始终只是这一个女人而已。
所以,明知道那个时候她与苏锦晟还有婚约,他也没有放弃心里的想法,一直到某一天意外撞破苏锦晟与桑子榆私下有暧昧,他才鼓起所有的勇气去找她,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在一起。
最终的答案,不用说也该知道。
她终究还是拒绝了他。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当初是不是真的对苏锦晟有过好感,但是现在这些都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因为,只要桑子衿还在,他就不可能会放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