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厢房,让流芳先去医馆将阿夜召回来,随即打开房门。青山跪在地上,闻声昂起下巴望着他,随又低下头一声不吭。
独孤西辞皱了皱眉头,撩开衣摆,端坐在太师椅上。
“山儿,你先起来,我已经想好了打赌的内容。”
青山点了下头,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走到桌边,独孤西辞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
小二送来纸笔砚台,独孤西辞磨墨,执起狼毫笔尖在砚台里舔了舔,青山摊开宣纸。
“师父曾说过,你的骨骼不适合习武,所以没办法学的精湛,但身为独孤府之子,你的武功和箭术我都需要考核,你的文采我会让子折替我考核,如果文武考核你都过了,我便允许你有这个机会来说服我,给你挑媳妇的自由。”
青山见他提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急忙按住他的右手,笔尖一划,落下一道纤长的墨痕。
“兄长,这不公平。”
独孤西辞放下笔,搁在砚台上,冷言道:“有什么不公平的。”
“我问得是不谙的感情事,你却要考核我的文武,两者明明没有半分瓜葛!”
“这是我再跟你提要求,你若是不愿意,明日就同我回洛阳。”
见独孤西辞起身要走,青山忙扯住他的下摆,道:“好好好…我愿意接受考核。”
独孤西辞低头对上青山乞求的目光,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再次拿起了笔,一段清秀的小楷。
青山望着那横排的字迹,打趣道:“兄长,你什么练成这样的字体了啊?”
独孤西辞搁下狼毫笔,冷眼一扫,道:“怎么,不好看?”
青山咕噜咽下口水,道:“好看,特别好看,你看这字多秀气!”
“少废话,赶紧落款。”独孤西辞将宣纸往他那儿挪了几分,青山脸上献媚的笑意收敛下来,抿着嘴落下指印。
独孤西辞将纸折叠好放进衣袖里,起身道:“今日下午我会安排好考核。”
见独孤西辞往门处走,青山忙喊:“那我呢…”
“继续跪着。”
独孤西辞合上门,流芳站在一旁,低声道:“将军,阿夜在楼下等着。”
独孤西辞嗯了声,接过她递来的锁,将房门锁上,一串钥匙交给了流芳。
“流芳,你自小就疼爱山儿,可这事不能再由着他了。”
独孤西辞瞥向站在门边的流芳,见她垂着眸,脸色苍白。
流芳握着剑的右手微微战栗,她压低声音道:“是,流芳明白。”
大堂。
“许不谙的情况如何?”
“挺稳定的。昨日将军走后没多久就睡下了,今早起来后,用完膳与大夫要了本医书便一直在看,没什么其它的动静。”
“好。接下来你就盯紧子折。”
“是,将军。”
安排好事宜后,独孤西辞便出了门朝着医馆走去。
二楼厢房青山蹑手蹑脚的站了起来,扒在门扉上,侧耳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松了口气,推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
“被锁上了!”他哈了口气,又使劲推着。
“小公子不要白费力气了。”流芳侧过身,透过窗纸往里望进去。
“流芳姐姐,兄长他竟然把门锁了,这是有多不放心我!”
“小公子,若不是将军锁上了,你怕是早就跑了。”
青山见门推不开,便放弃了,靠着门扉,吐了口气,喃喃道:“流芳姐姐,你瞧瞧,现在兄长的脾气怎么变的这般阴郁冷淡,他以前可不是这样。”
青山比独孤西辞小三岁,他刚十二岁那年,独孤西辞便将他送到了白云山师父那儿,自己以独孤府少将军之名,披挂上阵,远赴边疆。
一晃三年了,他才再见到了独孤西辞,却生出了这样的事端。
“小公子,边疆三年,烽火连连,将军若是不炼成这样的性子,怎么镇守边疆,使将士信服。”
“可是…兄长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莫非是那个子折,兄长被他迷的失魂落魄,性情大变?”
流芳噗嗤笑了出来,道:“小公子,你这话要是被将军听到了可又要被罚跪了。”
青山一拍胸膛道:“怕什么,兄长不是走了吗?不会听到的。”
“可是我听到了。”
流芳回神,低头道:“子折公子。”
子折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悄无声息,让流芳望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疑惑和警惕。
子折看穿了流芳的想法,微微一笑道:““我偷偷上来的,生怕被将军发现了责罚我。”
他从身后掏出一样东西,解开布袋,原来是几枚糕点。
“小公子可饿了?”
青山闻言欣喜道:“自然是饿了。”他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脑袋,将糕点取了过来,咬了几口,道:“子折,那你可是我这边的人了,以后别老跟着兄长。”
子折忍俊不禁,流芳将窗户关上,回身对着子折道:“公子这样…将军若是知道了…”
子折眉眼弯弯,道:“姑娘不说,将军便不会知道。”
从房里传来少年清亮的声音:“正是正是!”
流芳哭笑不得。
医馆,小童一见独孤西辞来了,便引着他上二楼。
“将军来的不巧,师父出去了。”
独孤西辞浅笑:“不碍事。”他又问:“许姑娘的伤势如何?”
小童低头道:“都是皮外伤,没太大问题。”
独孤西辞瞥了眼厢房,道:“要多久才能痊愈?”
“听师父说,至少也需要一曜。”
独孤西辞敛眉,道:“麻烦你们了。”
“将军言重,医者仁心。”
独孤西辞走到了厢房门前,小童退下了,他轻扣门,里面传来略带沙哑的女子声音。
“谁?”
“许姑娘,是我。”
“请进。”
独孤西辞进门,反手关上房门,许不谙躺在床上,手里捧着本医书,面色比昨日要红润了许多,嘴唇也多了血色。
“将军。”许不谙颔首。
“看来许姑娘恢复的不错。”
“是这家大夫医术高明。”
独孤西辞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日光透过窗棂筛出几缕光线,映在他眉眼上。
“不知姑娘以后打算如何生活?”
许不谙合上医书放在被褥上,思忖片刻,道:“我…其实我本身就是个四处漂泊的人,以后…或许也是一直四处颠沛流离吧。”
独孤西辞欲言又止,许不谙轻笑,道:“看来有事让将军为难了,我是不会跟着青山回洛阳的。”
独孤西辞见她笑得温和,如出水芙蓉,心里也有些五味陈杂,道:“不知道姑娘对山儿是怎样的情谊?”
“说实话,青山虽然年纪比我小一些,性情温和,有些孩子脾气,但他却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给过我温暖的人。”
“自从被爹娘卖给人贩后,我就天天被打被欺负,常常食不果腹,有时候甚至会为了一块饼和别人抢的头破血流。”
“后来,我又被辗转卖给了许府的老爷,生活过得比以前好了些,有了吃的用的睡得,不必担心晚上会有人打我伤害我。”
“我偷偷学了医术,才能安稳的活到现在。”
独孤西辞沉默了半响,道:“我知道,姑娘不容易。如果姑娘愿意,我可以为姑娘开个医馆,让姑娘以后有着落。”
许不谙擦了擦眼角的泪,浅笑道:“将军不必这样,我不需要你们还我人情,我救下青山是因为我也有一颗善心,以后的路啊,我自己会努力走下去,不劳烦将军了。”
“姑娘这样豁达,反倒让我觉得对姑娘有些亏欠。”
又说了些话后,独孤西辞便告退了,回去的路上心里繁杂不安,总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许不谙看着也是喜欢青山的,他这样拆散他们两人与当初的那人又有什么二分差别。
他神色凝重,下颌微低,步伐缓慢,不知不觉就到了客栈门口,微抬下巴嗅了嗅,西湖醋鱼的香气扑鼻而来。
他紧皱的眉毛舒展开,情不自禁咧开嘴一笑,朝大堂里喊道:“子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