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城中，人头攒动，独孤西辞让流芳先带着青山回客栈。
“我和子折还有些事要处理。”他余角里看到那人背脊挺直的坐在马上，面上但笑不语。
流芳颔首道了声是，便和青山先走了。
子折拉扯着缰绳缓缓骑到他边上，轻声道：“小辞有什么事？”
独孤西辞正是烦闷之时，淡淡的回了句：“下马。”
两人翻身下马，将马匹系在城中河边堤岸边的一棵粗壮的柳树上。
子折还未开口说话，独孤西辞已经往前一步沿着堤岸边踱步，留给他一个清瘦萧索的背影。
如今已是初春，柳条发芽，应了诗里的那句“碧玉妆成一树条”，河边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里人家。
独孤西辞侧过脸望着满河波光涟涟，岸边还停泊着几只画舫。
“小辞。”
他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腕被人攥住，接着一张俊秀的面容出现在他视线里。
所有的光景都黯然失色。
“你可是为了我之前的冒然举动生气了？”
“并没有。”
独孤西辞嘴硬的抽出自己的手腕，表情变扭的继续往前走着，子折快步与他并肩。
“子折，青山的文采就交给你考核了。”
“要简单一些还是难一些？”
独孤西辞闻言一愣。
是啊，是要简单一些，还是难一些。
他望向子折，后者眼神狡黠的望着他，摆明了是想看他为难的神色。
以子折的文采韬略，要是稍微加点难度，青山肯定过不了考核，就只能乖乖和他回洛阳，忘了许不谙这个惊鸿一面的清雅女子。
独孤西辞一时真拿不定主意，正踌躇之际，子折轻轻用胳膊肘推了推他的臂膀。
“嗯？”
“小辞，你看那。”
子折指着一个地方，他顺着看过去，是河的另一头，一群人围成一圈，闹哄哄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那儿怎么了？”
“我们去看看吧。”
过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们干脆走到岸边上了画舫。
画舫精致，檐角还挂着铃铛，只要有客上了船，便会叮铃铃作响，铃声清脆，里屋就会有人掀开珠帘，邀客人进去。
见独孤西辞眼里兴致跳动，子折掀开窗帘：“小辞没有坐过画舫？”
“说来真不好意思，还真没有。我自小就上山学武，后来又征战沙场，真没碰过这些玩意。”
独孤西辞将脑袋从窗口探了出来，微微深吸一口气，面露惬意道：“不过感觉很新鲜。”
“如今战事已平，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四处游历。”
独孤西辞一只胳膊架在窗棂上，微微皱起眉头，道：“子折，现在哪有什么和平，各国狼子野心，先不说天下，就连朝堂之上都是暗波汹涌，我怕是没那么多精力。”
子折微微笑，修长的手指将落在他发上的白色柳絮拂去。
“你若是喜欢，我以后会陪你看天地万物。”
独孤西辞微微一怔，眼前，子折指尖捏着白色柳絮，他拿了过来放在手里揉了揉，吟诵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苦笑：“之前在玉门关守城时，那儿好像没有春风也没有这样好看的柳絮。”
透过窗扉，眼见河岸愈发近，岸边人群骚动，争吵声呐喊声传入了他们的耳朵了。
下了船到了岸上，两人凑到前面些，看见人群中央跪着一个被五花八绑的小姑娘，看着也不过十五六岁，泪痕斑斑，衣衫褴褛。
独孤西辞拉住一人问情况，那个老伯道：“这小姑娘是王家二小姐，还未婚娶就有了身孕，这是要将她浸猪笼嘞。”
“浸猪笼？！”
“两位公子是外乡人吧，这是我们当地的风俗，对于女子不贞的这浸猪笼还算轻的了。”
那大伯笑了笑，将衣袖拢在了一块。
面上司空见惯的笑让独孤西辞心头咯噔一沉，手心发凉。
“啊啊啊啊！放开我！”忽然响起一阵凄惨的惊叫声。
那小姑娘被几个壮汉强硬塞进了一个狭窄竹编的笼子里。
人群为首的那个年轻男子一身锦衣玉袍，面色笑得阴险，蹲下身靠近那小姑娘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呸！”那小姑娘往他脸上吐了一口痰。
年轻男子怒了，嚷了声：“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贱蹄子！”
扬起手臂一巴掌掴了过去。
“啊！”
一声惊叫，那男子捂着手背长嘶了一声，跺着脚跳开了一米开外。
“哪个混球，给爷滚出来！”
一枚柳叶刺破长空飞了过去。
又是一声惊叫，那男子手背上多了一道伤口。
猪笼里的小姑娘哈哈哈仰头大笑了几声，面色狠戾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也该到了尽头！”
“贱蹄子，把她给我扔到水里去！”
几个壮汉抬起了猪笼，里面的小姑娘不哭也不闹，双眼血红，下唇咬出了血珠狠狠瞪着他。
“且慢！”从熙攘的人群里走出一少年。
“你们这样对一个小姑娘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子折走到那几个壮汉前，低头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锭银子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然后放进了一个壮汉腰间的粗布腰带里。
“把小姑娘放下来吧。”
那几个壮汉本就是收了银子替人办事的，如今见这贵气公子出手大方，便放下了猪笼。
“你什么人！来管小爷我的事！”
“这位公子，为什么非要浸了这个小姑娘？”
“关你屁事，少管闲事，快滚！”
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手里举着木棍冲在了那男子身前，气势汹汹的对着子折。
子折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走到猪笼面前蹲下来，望着笼里抱成一团的小姑娘。
“你别怕。”
那男子见子折对他视若无睹，怒火中烧，抢过旁边家丁的木棍。
“不识好歹！”
一棍子朝着子折的后脑勺落了下来。
啊！”半空中闪现一人，凌空一脚对着那男子的腹部踹了过去，后者吐了一口腥血，如脱了线的风筝摔在了人群外。
“公子！”人群骚乱起来，让开一条道来。
子折起身略微讥讽的笑了，侧身对着站在一旁的人道：“是不是下手重了？”
戴着皂纱帷帽的少年冷哼了声。
“放心，死不了。”
这遮面的少年正是独孤西辞，他先让子折出头拖慢事情，自己去了街坊里买了帷帽掩住自己的身份。
他避开人群，对着子折掀开皂纱，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来，眼神狡黠的微微笑道：“若不是怕被人看到参我一本，早就出手了。”
“你们什么人！敢碍着小爷我的道！”那男子捂了捂鲜血汩汩的鼻子，挥了挥手：“都给我上！”
人群又骚动起来，百姓乱作一团，十几个家丁举着木棍蜂拥而上。
独孤西辞勾起嘴唇，舒展了下身子骨，嗤笑道：“真是好久没打架了。”
他朝那些战战兢兢的家丁招了招手，眉头一挑：“来啊。”手抚上腰间配剑，唰的一声，寒光一亮。
“小辞，小心！”
子折在后面喊道，独孤西辞已经被团团围住。
他动作极快如风，用剑柄推开一家丁，胳膊肘撞向另一个，额角一缕黑发擦过好看的眉间，回眸飒爽一笑，道：“这些还不够我塞牙缝呢！哈哈！”
“别…别打了！”笼里的姑娘忽然出声，一说话她面色苍白了许多，咳嗽了好几声，提高音量冲着正打的乱作一团的人喊道：
“是我自愿浸猪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