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安慰他几句,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将军,大夫来了。”
独孤西辞叹了口气,道:“请他进来。”
阿夜便引着大夫进来了,又顺便带来了崭新的衣服,放在床沿上。
独孤西辞与大夫说了几句,看青山小心的瞟了他几眼,便走到他跟前,放柔声音道:“你先去把脸洗洗,水已经准备好,放那儿了,我就在门外等着。”
青山轻轻嗯了声,独孤西辞向大夫点了点头,便转身合上门。
走廊,凭栏的子折看独孤西辞眉梢有些隐隐的怒气,问:“小辞是怎么了?”
独孤西辞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这是明知故问。明明可以用不必兴师动众来搪塞山儿为什么偏偏要道出是由?”
子折懒散的倚着二楼的栏杆,往下望了眼,人声鼎沸,车马喧嚣,他压低声音说:“小辞,你想护着他,但生在将门,朝纲之上,他终究要面对的。”
独孤西辞还想反驳,却见子折敛了一贯的风轻云淡,微微垂眸,眼里的光暗淡了些许,嘴唇微启,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心头一颤。
“我时常会想,如果我能早些懂得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或许也不会有至亲挚爱之人离开我,留我一个人苟活于世。”
独孤西辞看着他的侧脸,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眼里仿佛化出了无限延伸的悲伤,那般怆然。
子折缓慢地,转过身,背对着她,一双眸子晦暗的望着客栈大堂,独孤西辞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间在两人之间如流水般缓缓流动。
俩人寂静无言时,流芳的一声“将军”打破了这稍显尴尬的局面,独孤西辞深深看了子折一眼,嘴唇嗫动,只字未语,轻轻吐了口气,往屋里走了进去。
“大夫,怎么样?”她看大夫已经坐下,摊开白纸伏笔写下小楷。
“公子伤的有些严重,但幸好及时敷药了,我再开几副药,再用些草药外敷,安抚情绪,不用半个月就能好了。”
独孤西辞心里的石头轰然落地,作揖道:“那太好了,多谢大夫。”
大夫摆摆手,提起狼毫笔,不一会儿,将笔搁在一旁,起身将纸递给他,道:“就是这些了,麻烦将军再派个人随我去药房取药。”
独孤西辞看了看,交给旁边的流芳,道:“流芳你随大夫去。”
送走大夫后,独孤西辞往门外看,子折还站在那儿,眸光晦暗,不知在想着什么,青山躺在床上,将独孤西辞的神情尽看在眼底。
“兄长。”他轻轻唤他。
独孤西辞回过头,坐到了床边上,问:“怎么了?”
“许姑娘那边怎么样了?有消息没?”
看出青山面色焦急,独孤西辞轻声安慰他道:“刚才阿夜派人传回消息,说已经锁定了几家,正挨个去看,你先好好养伤,这些交给我处理。”
见青山面色缓和了些,独孤西辞将褥被往上拉了些,说:“你先睡一觉,好好休息。等你醒过来,许姑娘应该已经带回来了。”
青山轻轻点了下头,合上双眼,独孤西辞放下床账,脚步放轻,走了出去,合上门扉,一转头,却不见了子折的身影。
独孤西辞顺着楼梯下来,四处张望,依旧没见到子折的身影,她下了楼梯到了大堂,刚好见小二拎着壶茶水擦肩而过,忙叫住他。
“客官有何吩咐?”
独孤西辞对着他比划道:“你可见过一个白衣男子,大概这么高,长相偏俊秀?”
小二回想了下,惊讶道:“有有有。我见过,那位公子方才去了后院,可真是个玉人。”
独孤西辞见他这样夸赞子折,忍不住笑了,道了声多谢便朝后门走去,掀开布帘,没想到这家普通的客栈后院设计的如此精巧。
舒朗的树木,廊腰缦回,假山木桥,格外宜人。
独孤西辞沿着石子小径踱步,一眼望去并未看到子折的身影,心下疑惑时忽然听见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她习武,听力比常人要敏锐些,循着声音方向目光锁定在桥尽头的一座高大巍峨、奇形怪状的假山上。
她放轻脚步挨了过去,背靠着凸凹不去的石壁,侧过脸去听里面的声音。
“事情办得怎么样?”是子折的声音。
“什么都没查到。”另一个声音很陌生。
那个人又说:“公子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说,都过了这么久,沈家灭门的事就放下吧。”
子折停顿了很久,铿锵有力的回道:“不可能。”
接着就是一阵寂静,独孤西辞绷紧了呼吸,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敏锐的往后挪了一分,探出了半个脑袋,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青布衣裳,看着竟然有几分熟悉。
她正思忖着这件事,忽然听见身后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下意识的往后提臂挥拳,这一拳却是落了空。
她一回头,见子折正站在离自己一米的位置,一双眼眸冷冷的望着她。
“没想到,将军还有偷听的习惯。”他冷哼了一声,眼角露出不屑,转身快步往后门口走去。
独孤西辞望着他的背影愣了许久,急忙追了上去,掀开后门的帘子,正准备拉住子折的衣袖,却见阿夜急匆匆的进了客栈大门。
“将军,找到了。”
独孤西辞停下急匆匆的步伐,问:“如何?”
“恐怕需要将军去一趟。”
子折这也停了下来,微微侧身见独孤西辞面露为难,道:“将军快些去吧。”
独孤西辞看了他半晌,轻轻点了下头,对着阿夜道:“引路罢。”
阿夜便在前方带路,独孤西辞跟着过去,出了客栈,子折便走到最偏角的木桌上撩开衣摆端坐下来。
小二很快就拎着茶壶过来,给子折斟一杯香浓的茶水,压低声音道:“公子,阿香那边已经备好了。”
子折面不改色,端起青花瓷纹样的茶盏,衬的修长的手指越发白皙,他面无表情的轻啜了口,那小二便退下了。
他将茶盏放下,微微侧目道:“将军还未去?”
店里人不多,他的声音不够响亮,但客栈外的墙壁边慢悠悠的走出个人影来。
独孤西辞讪讪的望了眼楼上紧闭着的门扉,轻笑道:“劳烦子折照顾舍弟了。”
子折微微一笑,一双眸子灼灼的望着他:“那是肯定的,将军慢走。”
独孤西辞这才真的走了,等了半晌,身穿青衫的男子从后院里掀开帘子走了出来,默不作声的坐在子折对面的椅子上。
“可找到了。”
青衣男子摇了摇头。
子折深蹙着眉,道:“这都多久了,还是没找到。”
“属下已经将独孤府翻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
子折吐了口气,低垂的眸光里寒芒乍现,喑哑着嗓子道:“继续找,找不到就去终南山上再翻一遍。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是。”青衣男子毕恭毕敬的作揖,要退下时,子折又喊住他。
“玄机,你回一趟倾华馆,查清独孤西辞的身世。”
玄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子折嘴角流露出玩味的笑来,喃喃道:“这位将军可不简单。”
玄机心下疑惑更深,问了声:“是否需要通过那边的势力?”
“嗯。”
玄机低声道了声是,便匆匆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