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有的平静都在一个夜晚被打破。葵昧正躺在水底睡觉，隐约听见有人打开了小院的门，接着是一阵锁链的“哗啦”声，他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锁链就被一股大力往上拉，直直将他拉出了水面，身子迫不得已靠在柳树下的岸边。
柳树下站着的是顾明漾，他头发散乱，双眼充血，一身朱色的官袍沾满尘污，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他紧紧的攥着锁链，“葵昧，你说他们怎么能这样欺负我，想当初我爹还在朝廷任职时一个个上赶着巴结我家，如今树倒猢狲散，那一个个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全然不顾我家曾帮过他们。”
葵昧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即使手腕被锁链磨得火辣辣的痛，他也没有叫疼。
顾明漾蹲下来，两人的身高还是有一定的差距。他低头慢慢抚上葵昧的脸，柔和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使他的脸在月光下半明半暗，看不真切。
他的手指在葵昧的眼睛处摩挲，声音很是温柔。
“葵昧，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那群人欺侮吗？因为我没有贿赂礼部侍郎，他就带领众同僚刁难我，嘲笑我。这是我的错吗？不是的，错的是他们，可是我没办法，我的官职比他们小，只能咬牙忍着。为了我还能继续在翰林院任职，我还是要去贿赂礼部侍郎的。但是，我没有钱了，我又该拿什么贿赂他们呢？”
说着他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葵昧，你帮帮我吧，你不是能泣泪成珠吗？只要你哭几滴眼泪出来就好，我有了珍珠才有钱财去换取我的仕途安稳。我不会要多的，你只要给我几颗珍珠就好。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你这是欠我的。为了把你找回来，我花尽了我所有的钱财，几乎是倾家荡产，不然我何以穷困潦倒至此。所以说，葵昧，我如今成这个地步也是有你的原因，你得帮我。”
葵昧本以为自己还是会跟以前一样毫不在意，但心口传来的一阵阵绞痛让他知道他还是在意对方的。他从来没想到顾明漾会说那样的话，那个温柔的笑像是裹了糖衣的毒药，吃下去是甜的，但却可以让人穿肠烂肚。
“顾明漾，为什么你所有的事情都要怪在我头上？当初是你要求我留下来的，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也是你咎由自取，最开始的错误是你强行留下我，事到如今也怪不得我，只能怪你自己。”
“你住口！”
“啪”的一声，顾明漾狠狠甩了葵昧一巴掌，在寂静的夜晚清晰入耳。他扯过葵昧的头发，面目狰狞地看着他，“我只不过是想要你的几滴眼泪而已，你为何如此小气，难道我待你还不够好吗？葵昧，你哭几滴眼泪就能换我仕途安稳，于你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你为何不肯帮我，难道你也看不起我？”
葵昧的头发被他抓的隐隐作痛，浑浊的酒气喷洒在他的脸上，熏得令人作呕。左脸火辣辣的痛，耳鸣目眩。他眯着眼睛费劲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顾明漾变了，不再是那个书读不好，会说待他好的天真少年，经过世俗的熏陶，他开始有了私心和欲望，开始变得面目全非。
葵昧悲哀道：“顾明漾，我的眼睛快坏了，不能再哭了。你曾经说过的全忘记了吗？”
顾明漾看着他的眼睛，视线转移到他左脸上那个绯红的五指印，一下子松了手，整个人踉踉跄跄的后退好几步，看着葵昧趴在岸边好一会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小院，走之前他依旧不忘把小院的门给锁上。
等到葵昧脸上的指印差不多消退后顾明漾才出现，他一来便朝池塘跪下忏悔。
“葵昧，对不起，那天我喝多了，一时没控制住这才伤了你，我不是有心的，对不起，你打我吧，只要能让你解气你怎么样都可以。”
葵昧从水底游上来，没有靠近他，端详了他许久，问道：“顾明漾，你还喜欢我吗？”
顾明漾似乎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下连忙点点头，“我当然喜欢你，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但是，我不相信，”葵昧说道：“你若是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还是说其实你不喜欢我，只是占有欲在作怪，把我当做一件罕有的物品，认定了我是你的东西就要永远属于你，不可以离开你，这样就可以满足你的占有欲，。”
“不是这样的，”顾明漾辩解道，“我不放你走是因为舍不得你，你走了我该怎么办？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天我打了你的事情生气，对不起，我错了，我不会再这样了，你就当我那天发疯不要生气好吗？”
葵昧没有说话，他看着顾明漾在水中的倒影，总想着会不会是有什么妖怪在顾明漾的体内作怪，否则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那么大。最后，他没有回答顾明漾的话，沉入了水底。
自从那日过后，顾明漾再也没有提起过他的仕途不顺，说的大部分是他一步一步高升，做了大官青云得志，还有那些他把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全都报复回去的事情。他也绝口不提那天他逼迫葵昧流泪泣珠之事，好像那一天真的只是葵昧做的一个噩梦而已。
顾明漾的官好像真的越做越大，他们换了小四合院，搬进了一座大大的府邸，他还是给葵昧单独开辟了一个小院子，这个院子比之前的好太多了，有花有草，水中还种了许多荷花，倒与之前的顾府有几分相似，但是再怎么像，也找不回来当初的情谊了。
除了顾夫人，没人知道这个小院子里养了一只鲛人，小院的门上也有锁，周围还多了几个人看守，不知是怕里面的宝贝跑出来还是怕有人偷，钥匙就在顾明漾的手里。他还是会每天看望葵昧，即使再忙也回去看一下，给葵昧将一些有趣的所见所闻，虽然对方不理不睬，但他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