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眼睛适应光线后,他放下手看向门口,一颗心不断的沉入谷底。他的眼睛快要看不见了,因为这段时间每天强制性的被迫流泪,伤到了眼睛。虽然没有完全看不见,但是看着门口站着的人,视线一片朦胧,像是隔了层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了。
耳边有人在叫骂,接着是打斗声和惊呼声混在一起,又杂又乱,在昏暗的地牢里看不真切。
待一切归于平静时,站在门口的人向他跑过来,语带哭腔,“葵昧,你怎么样了?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我来带你走,葵昧,我们走。”
葵昧低着头没有看顾明漾,如今他的心已经彻底死了,对什么都不再满怀希望,顾明漾来了又能怎么样,事情已经成为定局过去了,对他的伤害已经造成了,时光不能倒流,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葵昧身上到处是伤口,棍伤,刀伤,鞭伤,这些不同的伤口分布在他瓷白的肌肤和银青的斑驳鱼尾上,看起来惨不忍睹。他麻木的被顾明漾抱起来,像是个提线木偶,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人,关于那人说的话,他也不愿意再听到。
顾明漾将他带了回去,只不过不是顾府,而是一座比较小的院子里,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没有顾府的那个荷池大,池塘周围种着几棵垂柳,清净简单。
这半年来顾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顾老爷在朝廷被人弹劾,扣上了腐败的帽子,惹得皇帝大怒,下令革职抄家,顾老爷流放。顾老夫人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下子倒了下去,没过几天就病逝了。顾老爷被流放倒西北的偏僻之处,家里只有顾明漾和顾夫人,而一直住的顾府也被朝廷充公了。顾府光鲜不再,顾明漾与章月华的亲事只好解除。幸好顾夫人的娘家给了他们一座小院子居住,还给些钱财,两人才不至于流落街头。这个院子不大,是个四合院,四合院旁边还隔了个小院子,那个小池塘就在院子里,应该是原来给人垂钓娱乐之用,只不过没有鱼而已,现在葵昧就住在那。
葵昧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顾明漾每天都会来看他,给他治伤,向他道歉,叙说他心中对葵昧的爱意和内疚,即使对方不理他,他一个人依旧很能说。顾夫人对顾明漾这样的作为很是生气,两人经常吵架,一个要留下鲛人,一个要赶走鲛人,最后还是顾明漾以死相逼才留下葵昧。
但是这些对葵昧来说,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那份心思早在顾明漾不信他,并要他掏出鲛珠的那一刻就死了。现在他只觉得被关在这个四合院里和关在那个阴暗的地牢里并无差别。他没有了鲛珠,永远无法上岸,只能困在这小小的一方池塘,上不了岸,不能接触到外面。况且,他的眼睛有点坏了,看任何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他无法看清柳树上的鸟儿,草地上漂亮的小花儿,陪着他的只有浑浊的池水。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生会如此曲折,说到底还是遇人不淑。
“顾明漾,你把鲛珠还给我吧,我们已经两清了,再这样纠缠下去终归不好。”
顾明漾站在岸边,绷着脸道:“不可以,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有了鲛珠后就会离开,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
葵昧皱眉道:“我现在想反悔了不可以吗?你觉得你值得我陪你一辈子?你自己对我做的一切我是永远不会原谅你的,你还想痴心妄想我陪你,绝无可能。”
顾明漾抿着嘴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你是我的,除非我死,你也别想离开。现在鲛珠在我手里,你别想离开我一步,否则,我就将鲛珠碾碎。”
葵昧抬头看着太阳,明亮的日光刺的眼睛微痛,那些温暖的阳光丝毫不能驱散他周身的寒冷。他本以为自己听到这番话会很生气,但是他现在很平静,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没有波澜。
“我知道了。”
似乎是为防止葵昧逃跑,顾明漾给他的饮食里加了蒙汗药。等葵昧醒过来时,双手戴上了镣铐,镣铐上细长的铁链绑在岸边的垂柳树上,他的鱼尾同样绑着一条铁链。除此之外,小院的门上多了一道之前没有的锁,钥匙就在顾明漾身上。
他这是由一个牢笼换到了另外一个牢笼吗?葵昧心想。
顾明漾似乎很满意他的杰作,眼神痴迷的看着他,“葵昧,这样你就无法离开我了,你是要陪我直到死的,你不能离开。”
葵昧像是不认识他一般,看了他许久。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再激起他的情绪,似乎在那半年的折磨里,他的情绪被磨得消失殆尽,即使身上绑了铁链,他也不觉得愤怒。
“顾明漾,你快要疯了。”
顾明漾像是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仰天大笑,眼底一片通红。“我没疯,我现在要做我想做的一切,之前我爹不是不让我和你在一起吗?现在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你不开心吗?葵昧,你为何用那样悲哀的眼神看着我?”
葵昧说道:“我是在可怜你。”
顾明漾气得满脸通红,大吼一声,“我不用你可怜,我好的很。”
像是被人说中心事,说完他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葵昧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
顾明漾现在在走仕途那一条路,他做了先前跟顾老爷关系很好的一位大人的门客,最后被举荐做了一个小官,在翰林院任事,似乎很不如意,很多官职比他大的人欺辱他,嘲笑他,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这些都是葵昧听来的。
顾明漾每天在翰林院忙完公务后都会来找葵昧诉苦,实际上通常是他对着一个池塘大倒苦水,诉说着不公平和心里积压的怨气。葵昧总是沉默的躺在水底,闭着眼睛假寐,一言不发,不去理会他。顾明漾说完之后会温柔的跟葵昧道别,然后锁好那个院子的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