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郁暖……”
“对,从京城暗线那里收集到的信息来看,郁公子很有可能是被公主殿下给害了。”
宫泓瞪大了眼睛,怒道:“公主殿下,你是说,宫瑜!”
“没错……”
“混账!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宫泓手臂一挥,桌上的器皿被他噼里啪啦地全部扫到了地上。
下人立刻吓得跪倒在地,连声哀求:“王爷息怒!”
“她安安稳稳地嫁给慕容宸不好吗?到了如此要紧的时候,偏要整幺蛾子!”
“王爷,公主必是让那慕容宸羞辱得紧,才会犯错,听京城里的人说,慕容宸好男风,他与那凤家公子的龌龊事不胜枚举,公主肯定是忍无可忍……”
“你不用替她解释,如果郁暖伤了一根汗毛,我就让她用命来偿!”
“王爷,公主再怎么说,也是您的亲侄女啊!”下人不停磕着头。
宫泓从床上下来,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只就留给下人一个背影:“呵……我的亲侄女,给她脸了!”
地牢。
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狱卒打开了牢门,把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摔倒了郁暖面前,嚷嚷道:“吃饭了,吃饭了,伤了陛下的孩子,你的死期也不远了,趁还没死,能吃几顿就吃几顿吧。”
“等等,陛下的孩子怎么了?”郁暖抬起头,认真地问。
“当日太医虽然来得快,但贵妃娘娘的孩子还是没保住,你残害皇嗣,罪无可恕,已经活不了几天了。”
尽管已经猜到了,可是郁暖的身子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为了陷害她,竟然不惜以两条性命为代价,幕后之人想必是恨她入骨了。
狱卒见她失神,慢慢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郁暖才定下神,拿起小木棍在地上比划起来。
如果前几日她的记录没错的话,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换班了。
她屏息凝神,认真听着周围的响动。
没过一会儿,果然有脚步声从大门处传来,隐约有说话声。
郁暖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胜券在握的亮光。
养心殿门口的暗色石阶下,有人正稳稳地跪在那里,身形笔直。
养心殿的殿门打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监迎着瓢泼大雨打着伞出来,走到那个身影旁边,轻声劝说道:“十九殿下,陛下从贵妃娘娘处回来,此时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走吧,等陛下消气了,再来跪也不迟。”
“不用,你告诉父皇,就说我要见他!”
“十九殿下,你这不是为难老奴吗?陛下说了,谁都不见。”
“好……那我就在这里跪着。”慕容澈颇平静地说,清澈的瞳孔倒映出高高在上的阶梯。
“殿下,你不能继续这样跪着了,你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没关系,父皇的皇子如此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老太监震颤不已:“殿下,你何苦这样说,陛下会伤心的!”
“你不用替我遮掩,直言就好,反正我们之间的父子之情一向凉薄,今日他若不同意我所请,我们断绝关系便是。”
老太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摇头:“十九殿下,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慕容澈眼神凉薄,勾唇一笑:“知道啊!我当不当皇子无所谓,反正就算我要那皇位,他也不可能给我,我从小就知道,想要什么东西,只有自己拼命去抢,不要命地去争,如果断绝父子关系可以让他放过郁暖,那他可以将我们的关系断得干干净净!”
“你说什么!你这个逆子!”激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明黄色的身影从高高的台阶上冲下来,就像一头捕捉猎物的老鹰,扬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摔下一个巴掌!
慕容澈捂着流血的嘴巴,笑容惨淡,眼神凝着淡淡的哀愁。
慕容瑞泽看到这双眼睛,刚刚四十出头的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挺拔的身板微微佝偻……他不想看到这双眼睛,因为他愧对慕容澈的母亲,也愧对慕容澈。
他为了皇权,牺牲了自己爱的人,为了赢得皇后家族的支持,任由皇后将慕容澈的母亲害死了,往后的十余年,他从未想过去见慕容澈,因为慕容澈和他的母亲一样,也有一双迷雾笼罩的眼睛。
他害怕看到这双眼睛,这双眼睛提醒着他曾经犯下的罪孽。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不顾一切地救郁暖,你别忘了,是朕给了你生命,朕才是你的亲人!”
“对,你是给了我生命,可是除了生命,你还给了我什么?”
给了什么……
慕容瑞泽步步后退,他想反驳,可是面对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却丧失了言语。
“我……不是个好父亲,但是,我也有苦衷……”
“苦衷就是你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任由皇后害死了我的母亲!你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你这个懦夫!”
慕容瑞泽浑身发抖,悔恨和痛苦就像噬人的猛兽,吞噬了他的心……他震怒不已,可是他的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说,没错,慕容澈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个懦夫。
“安静,闭嘴!”
“怎么,你恼羞成怒了?”慕容澈从地上站起来,睁着那双忧愁的眼睛,紧紧逼视着他。
“我……”
“你有什么资格恼羞成怒?”慕容澈半睁着眼睛,轻笑着歪头问他。
慕容瑞泽一句话也说不出,安静的空气里,只余他剧烈的喘。息声。
良久,慕容瑞泽才平静下来,扯唇笑道:“好好好……你翅膀硬了,会飞了,你不是要救他吗?你可知道伽落山上那三头无人敢猎的凶兽,你只要能把那三头凶兽降服,我就把他放了!”
慕容瑞泽边说着,胸口边抑制不住地起起伏伏,他眼神苍凉,如果仔细去看,还有一丝哀求……
“好,这是你说的。”慕容澈轻声道,他掸了掸衣服,缓步头也没回地朝金黄拱门走去。
“殿下留步,殿下留步啊!”老太监狂奔着去追。
伽落山上那无人敢猎的凶兽,已经逼退了多少人?有多少壮士在那凶兽口下丧生,更何况是殿下,他怎么能行!
“不要去,回来,不要去追!”慕容瑞泽身子佝偻,微微泛白的鬓发在空中飞舞,眉梢眼角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疲惫……
“陛下!”老太监大喊一声,在原地跪下。
“让他去,让他去……”慕容瑞泽艰难说完,再也忍不住了,低头剧烈咳嗽起来,喷出一口口鲜红的血。
“陛下啊……”
慕容澈大步流星,很快走过午门。
他走后不久,两个身影缓缓从门后绕出来,郭蝶愤然怒视着慕容澈的背影,而她身旁的郭太傅却显得意味深长。
“爹,这就是你选的主子,为了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他居然连皇子的身份都不要了!”郭蝶攥着拳头,恨不得把郁暖的骨头碾碎。
本以为郭太傅也悔不当初,没想到他却轻描淡写地冷笑回道:“你懂什么!”
“爹!他与陛下爆发了这么大的争吵,就算陛下之前有心把皇位给他,现在恐怕也被他伤透了!”
郭太傅眯了眯眼,轻轻哂笑:“伤透了?伤透了才好……”
“什么伤透了才好,爹爹,你还不承认自己压错宝了!”
“爱之深,责之切,你听说过吗?”郭太傅冷眼瞧着那幽幽深深的宫闱,“除了一心喜爱的皇子,谁能让陛下伤得如此厉害,居然还吐了血,你何时见过,他如此暴怒!”
郭蝶不甘心地咬紧嘴唇:“就凭这个,也无法断定吧……爹爹,慕容澈性格阴冷,反复无常,我不愿意再委曲求全了,求爹爹让他放我离开……”
郭太傅猛地转过身,扬手对着郭蝶的俏脸就是一巴掌:“够了,你给我闭嘴!如果不是你与宫瑜联手想要除掉郁暖,殿下怎么会对你生厌!怎么会打乱我的全盘计划,你这个混账!”
郭蝶的脸顿时红肿起来,她低着头,低声抽泣。
“我告诉你,如果殿下不要你了,那你存在的意义就彻底没有了,到那时候,你就给我死的远远的,别逼我亲手除掉你,听懂了吗?”
郭蝶猛地抬起头,双目含泪,厉声质问:“爹爹,在你眼里,女儿到底是什么?”
郭太傅转眸,冷声回:“你不过是我笼络殿下的棋子,一个玩物而已,你觉得自己是什么?”
郭蝶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郭太傅大步流星,越走越远。
养心殿。
刚刚发了一顿火,慕容瑞泽胸口阵阵地发疼,两眼发黑。
老太监叹了口气,从门外进来,托盘里放着一封折子。
“这是什么东西?”慕容瑞泽轻撩眼皮,瞄了折子一眼。
“回陛下,这是九殿下呈上来的折子……”
慕容瑞泽勃然大怒:“又是为郁暖求情的?我说了,凡是为郁暖求情的折子,我一概不看!”
老太监连忙跪到地上,将托盘举过头顶,“陛下,九皇子不是为郁暖求情的,他上折子,是求皇上定下吉日,迎娶宫瑜公主。”
慕容瑞泽猛然撑起身子:“你说什么?他真的要迎娶宫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