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如心下一急,伸手去夺慕白山手中的那道牌位,哭着喊:“他还没有死!不能立牌位!”
慕白山一个闪身,轻松地躲开,然后捋了捋银须,道:“千如,此地无外人,你不必骗我,亦骗不了我,我虽年事已高,但不至于老眼昏花,我的徒弟,我是不会认错的。”
千如垂下了眸子,肩膀跟着颤抖起来,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扑进慕白山怀里,便肆意地哭了起来,哭了一通,她才慢慢将离开剑宗之后发生的事情说给师傅听。
慕白山拍了拍她的肩膀:“真是难为你们了,往后,你就在云鹰峰上住下,即便不再是胤府的六小姐,也是宗主的救命恩人,剑宗自然就是你的家。”
千如点了点头,还是将寒晔的牌位接了过来,疑惑地望着慕白山:“师傅,这是怎么一回事?”
慕白山叹了口气,便将这牌位的缘由说给了千如听。
原来寒晔早在决心替千如上战场之时,便已立下此牌位,并当着长老们的面立誓,此去战场,仅以胤府未来六女婿的身份出征,与剑宗无关,他日若不幸战死沙场,便由长老们选出下一任宗主。
也正因如此,即便同属江湖中人的万毒教参与了三国的战事,剑宗依旧没有出手,不是剑宗的弟子不愤慨,也不是剑宗技不如人,而是宗主有令:莫参战、莫寻仇。
“你的屋子还在,先去休息吧,如今寒晔落入风无麟手中,为师要与长老们好生商议对策才是。”慕白山说完,便差弟子去请其余几位长老,对于寒晔当初弃剑宗不顾,硬要上战场一事,长老们多少有些耿耿于怀,如今他们是否肯去营救,尚是未知。
但是慕白山定会拼尽全力,不单单因为他是剑宗的宗主,更因不能辜负故人所托。
千如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剑宗,寒晔虽是武帝的亲弟弟,但旁人只当他是为国捐躯的先锋将,自古男子一从军,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大宁国牺牲一个战神将军算什么?于全军而言,只不过是一时悲愤,有心者,顶多向武帝进谏,替他讨个名号。
可是千如不要这些虚无飘渺的名号,她只要寒晔能回来,一个活生生的寒晔能站在自己跟前。
回到云鹰峰上,千如每一夜都睡得极不安生,她总会在天未亮时就醒过来,然后去她和寒晔看兵书习武的石台上坐着,有时候一坐便是一整日,直到夕阳西下才离开,离开时,她会在石台子上刻下一道印记。
这天,下起了雪,石台子上的痕迹都被皑皑的白雪覆盖,她便站在那儿,站了大半日。
胤府的人以答谢寒晔对胤夫人和两位小姐的救命之恩,多次来云鹰峰探望千如,帝都一时传出这样几件怪事,被百姓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
这头一件怪事说的是剑宗的宗主,他本是胤府的乘龙快婿,得知心上人被迫和亲,甚至遇险,便愤然上了战场,誓要为她报仇雪恨。可一转身,胤府小姐的尸骨未寻到,却与采药女伉俪情深,还不惜触犯军规将她带至军中,更是在危难时刻将剑宗都托付于她。
百姓们都不解,这宗主大人到底是爱胤府千金,还是爱山间的采药女?
第二件怪事说的是胤认满门,他们对这位采药女皆照拂有嘉,不仅不去计较此女使得乘龙快婿变心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竟然还以德报怨地想认她为义女,胤府中人真是大气得让人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是让百姓们费解。
第三件怪事:坊间传言,此女生得同胤府小姐一模一样,到底是胤府小姐死而复生?还是所有人都将莫伊成了胤府小姐的替代品?
千如深居云鹰峰顶,自然是听不到这些的,当她被武帝的圣旨宣下山时,这几个怪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她想过,或许朝中会有人,甚至不少人向她发难,可她没有想到,以秦丞相为首的发难者,竟是如此来势汹汹。
此战虽死伤无数,也牺牲了寒晔,但于就最后的战果而言,此战获得了罗刹国的半壁江山,实为大捷,封赏的将士不在少数,唯独千如一人,跪于朝堂之上,受着三堂会审。
“圣上明鉴,当初御林军搜山几日也并未找到郡主的尸骨,而莫伊又正好救下寒晔,寒晔是何许人物?若他命悬一线,岂是一介采药的弱女子能救?再者,这些年,又有多少沉鱼落雁的美人向寒晔示好,他都不为所动,可见郡主在他心里的地位不可撼动,又岂是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可以替代的?”秦丞相咄咄逼人。
千如心下明了,秦丞相老奸巨猾,八成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并且,朝中极有可能还有旁人也这么猜。而他不同于旁人那般装作不知情,而是当众发难,定是因为秦渊的惨死,而记恨于她。
只是千如不曾想到的是,当初那样逼着自己承认就是胤千如的武帝,如今却对她万般袒护。
“秦丞相所言差矣,郡主坠下的那处悬崖,野兽出没频繁,一直暗中保护的秦渊,带人下去查看时,已是第二日天明,那时,她与两名丫鬟恐怕早已尸骨全无。”武帝伤势见好,却不如往常般意气风发。
这时,胤将军亦开了口:“启禀圣上,老臣怎能认错自己的女儿?”
秦丞相冷冷地瞥着胤将军,目光中透着狠绝,随后跪拜在武帝跟前:“圣上明鉴,秦渊乃老臣的命,老臣定是要替他讨回个公道,谁人不知,大宁与罗刹的战火起因,是因郡主坠崖而起,如果这个莫伊真的是胤千如,不仅老夫不会放过他,在这战场上牺牲的将士们亦不会放过她。”
武帝一听,便咳了起来,兴许是重伤未愈的缘故,小喜子连忙拿来了热茶,他喝了几口茶水,又深吸了几口气,才觉得好了些。
武帝问道:“那如何才能让秦丞相打消对莫伊的怀疑?”
只听秦丞相道:“滴血认亲。”
这时,秦丞相的党羽赞同声一片,只是,其中竟然还包括胤将军。
千如抬眸看着爹爹,她不明白,明明是至亲之人,这滴血认亲怎么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