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分,天色暗了下来,藏兵室的门才缓缓打开,寒晔从里头出来时,面色苍白得同夜里的大雪一般,千如缓缓走向他,伸手抚上他的面庞。
方才她想明白了一件事,面前的这个男子,为了她受了太多苦,她怎能一直记着忘情蛊给她带来的心病?
有什么能比他不顾性命保护她们母女来得重要?
千如道:“师兄,可撑得住?”
寒晔笑着握紧她的手:“撑得住。”
“我们回房吧。”千如亦笑了笑。
就这般,他二人走向了千如的院子,赵神医和百里无忧走出藏兵室时,见他二人渐行渐远,又见周遭的人面色平静,他们便受不住了,一个接着一个爆发了。
百里无忧将几截铁棍丢在地上,怒道:“寒晔那家伙简直就不是人!方才险些就晕死过去了,这会儿竟跟没事人一样!你们也是!一个个都不知道去扶他一把,竟让千如一个人扶他回房!”
众人被百里无忧这一吼,吼得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尤其是胤将军,他越看地上的这几截铁棍,越觉得眼熟。
赵神医解释道:“这长枪便是寒晔生生折断的,还有里头墙上的窟窿,也是被他生生撞出来的,蜂毒可解,却十分难解,常人绝对受不了这般折磨,寒晔……真是难为他了……哎……”
胤将军拾起被寒晔折成数截的长枪,一时语塞,这长枪足有数十斤重,由千年玄铁打造而成,坚不可摧,竟被徒手折断。他连忙跑去藏兵室,一看,便确信赵神医所言不虚,那窟窿旁还带着丝丝血迹,寒晔换下的衣衫,满是鲜血,事实这般,他也不好计较被他毁了的这心头好。
寒晔身上的蜂毒,足足解了二十一日,连一丝余毒都不剩,解药终于算是炼成了,赵神医和百里无忧将自己关在藏兵室里头,研究该给孩子用什么样的分量,孩子还小,用药万万不能像寒晔这般狠。
最后,他们二人决定,将剩余不多的毒蜂蜜混入药里少许,逐日减轻分量,至少缓解孩子的痛苦,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孩子体内的蜂毒,必定是能解的。
赵神医与百里无忧,相视一笑,仿佛他二人之间,根本没有存在过芥蒂,有的只是相逢恨晚的怅然。
千如腹痛之日,正是除夕,也是今年入冬以来最冷的一日,早晨推开门时便看到门前的屋檐上都挂下了冰叉子,她还想问寒晔,云鹰峰上的小屋会不会成个冰洞,可话未问出口,小若雪就狠狠地踹了起来。
寒晔顾不得什么世俗观念,以夫君的身份留在房中,握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起生孩子。
“师兄,好痛啊!”千如浑身是汗,仿佛蜂毒发作时一般痛,可她想想他亦忍受了二十一日剧痛,便不再喊痛,只是咬着牙忍着。
痛在她身上,寒晔只觉得比自己忍受蜂毒之痛更难以忍受,他将她的手紧紧地包裹在自己掌心里,一遍遍地亲吻着:“痛就喊出来,别忍着。”
千如虽点着头,却没有再喊过一声痛,她近年来身子一直不好,这孩子生了足足一日,从早晨到了深夜,家家户户都在守岁,可胤府的人,却在守着千如。
孩子的哭声响起时,正好打更人路过,璃儿说,小姨这孩子生了足足一年。
可不是吗?从除夕生到大年初一,可不是足足生了一年嘛。
“师兄,是男孩还是女孩啊?”千如累得睁不开眼睛,可是她从寒晔的言语中不难听出,他很高兴,甚至从未有过这般欣喜,原来她为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他们二人便是真正的儿女双全。
寒晔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夫人,辛苦了。”
千如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大年初一被她睡去大半日,再醒来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寒晔正搂着她,他的胸膛很宽厚,宽厚得足以为她挡去一切艰险,此生有他,她什么都不怕了。
“孩子呢?”千如扯了扯他的衣角。
寒晔起身,从摇篮里抱来了他们的小若雪,小若雪很好,并没有过继到蜂毒,同寻常孩子一般,生得粉嫩粉嫩的。
千如问道:“那儿子呢?”
寒晔侧身坐到她身后,将她和小若雪一并搂进怀里:“被赵神医抱走了,待毒解了,我们一家人便能重逢,往后再也不分开。”
千如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去,她知道解毒有多苦,她的儿子,一出世,便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别担心,剑宗未来的宗主,岂是等闲之辈,我们的儿子,将来必定是万人敬仰的侠士,这些苦不算什么。”寒晔柔声安抚着千如,可他自己却也在担心,孩子这么小,能不能受得住?
千如还是浑身乏力,可是小若雪却在她的怀里甜甜地睡了过去,她不舍得放下她,寒晔扶着她躺下,将孩子放在他二人中间。
对于儿子被百里无忧以寒潮为名这件事,寒晔一直耿耿于怀,百里无忧那日道:“侄子亦为半子,况且连命都是我救的,起个名字怎么了?”
寒晔听到他这般说时,连拳都握了握,随后居然笑了笑,抱拳道:“多谢大哥。”
千如仿佛看到百里无忧那时身形是颤了颤的,他二人的梁子,无关寒晔是否失忆,该结的还是结下了,仿佛生来便不对盘。可她倒觉得,潮字也不错,希望小寒潮能如潮鸣电掣一般,将来成为一代侠士。
整个正月,胤府上下日日一派喜庆,府上所有人都围着小若雪转,即便是有门客来访,亦是一进门就想见见这位集万千宠爱的千金。
小若雪人如其名,肤白若雪,五官像极了虑晔,而眉宇间的神态和淡然的性子又有几分像千如儿时,随便谁逗她,她都不哭不恼,也不迎合,只淡淡地瞅着他们。
千歌笑着说,等这孩子长大了,长开了,若是还能像寒晔这般俊俏,再配上这淡然的性子,真是要叫不少年轻人吃苦头的。
寒晔不以为然,他的小若雪岂能轻易被别的男子带走,倒是叫那些毛头小子吃些苦头才好。
千如道:“性子这东西,总有一日会变的,我从前只想安安静静地在府上待着,可现在,不也轰轰烈烈地活了一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