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是流言可以杀人的时代,陆馨菲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想明白她以后的境况。
只要不走出那个小村子,陆馨菲这辈子就只能够毁掉,一年一年悲哀的呆在家里等待着那些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媒人上门提亲,如果全部拒绝,会让自己妈妈气愤到折磨死自己,但是如果交往,就必须跟人家走进婚姻殿堂,糊里糊涂过一辈子想看两厌的日子。
那样的未来想想就觉着寒心,所以……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不胡思乱想了,”陆馨菲妥协了,“谢谢你愿意帮我。”
“那就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你家,谎言由我来编,到时候你就保持沉默就好。”古建豪明显很开心,他开心起来的样子像个孩子。
看着古建豪明媚的笑脸,陆馨菲突然又想起柳大军那张少年忧郁沧桑的脸,也不知道柳大军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变得开心快乐一些,有没有改变一下毒舌的习惯。
“刚见面,我就有了一个高不可攀的男朋友,切,能让村里人羡慕死……”陆馨菲有些自嘲的笑笑,“不过你的所有证件都齐全,身份也有据可查,我爸妈应该会是高兴的而不是反对的……”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陆馨菲都配不起古建豪这位小帅哥。
“知道就好。”古建豪似乎很是享受他的这种优越感,他挑了挑眉梢,表情活泼可爱。
一双透着灵气的大眼睛熠熠犹如黑玛瑙,棱角分明的脸,淡粉的唇,直挺的鼻翼,再加上一身飒脱的军装的陪衬,青春无敌,丰神俊朗。
陆馨菲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喜欢看吗?”待到古建豪发觉,他单刀直入的就这样问了。
虽然古建豪的语气天马行空的让人感觉有种被歧视了的感觉,但是陆馨菲没有觉着尴尬,也没有觉得气愤,因为对方是曾经的方宇恒,方宇恒这又不是第一次这样打击陆馨菲,只不过变成另外一个人之后,就成了第一次。
“曾经……你的忧郁感都去哪儿了?怎么现在这么阳光……”陆馨菲是感慨着问的。
“我……忧郁过吗?哦……”古建豪的目光一闪,继而恍然了悟,“军区大院的叔叔阿姨们对我都特别好,甚至他们对他们自己的孩子也没有这么好,因为我爸爸妈妈都是革命烈士,我一出生就带着殊荣来的。”
说起这一话题,古建豪立刻收起他的嬉皮笑脸,转而面带严肃。
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古建豪在温馨的环境中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长大,所以关于那些心事重重的往昔,全部被他给遗弃到街角旮旯里去了。
只是不知道,在他遗弃那些往昔之时,有没有连同陆馨菲对他的那些真挚的情感一起遗弃。
这样想来,陆馨菲就更加释然了。
人要向前看,昨天的一页既然已经翻开,何必非要反反复复的让自己努力去回忆,今天的风景就摆在眼前,多欣赏一下,自然会神清气爽豁然开朗。
也许方宇恒只是对前世的陆馨菲为他挡枪的事难以释怀,他想要以另一种方式答谢陆馨菲。所以,今世的他,明明在他已经成了古建豪后,他已和陆馨菲毫无牵扯,却还是在蓦然间相遇时急中生智的找到那些堂而皇之的借口上前与陆馨菲攀谈。如果是这样,陆馨菲还是愿意接受古建豪的‘施舍’与帮助的。
夏秋交替的时令。
如今的城市里没有什么污染,树木栽种的也不少,所以四处也不乏鸟语花香的感觉。
街心的花园开满了零零碎碎的小花,花儿虽小,簇拥到一起也是很美的。蹁跹的蝴蝶无忧无虑的飞在花丛中,这个时代的蝴蝶品种好多,满满的全是诗情画意。
陆馨菲和古建豪以及陆晓燕是肩并肩的拖着行李步行走出医院大门的。天气暖和,行李也不多,只是几件换洗衣服罢了。因为陆晓燕当时是被从县人民医院转过来的,路途遥远,所以并没有准备被褥,都是临时用的医院的。
长途车站。
古建豪凭借他的证件竟然就可以免票,所以他只是帮陆馨菲和陆晓燕打了票。
陆晓燕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古建豪的存在感到任何讶异,因为陆晓燕从小的经历比较特殊,所以情感有些迟钝与麻木,在她的心里,对人和人之间的情意看的特别淡也特别不入心。
一路颠簸。
陆馨菲和古建豪并没有找到多少共同语言,只是偶尔相视一笑。
彼此相隔了一个时空,也相隔了十几年,也许心灵,是真的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陆馨菲晕晕乎乎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又去无所事事的看报纸。
陆晓燕自顾自的想着心事,也不说话。
“还说读书太少,这么深奥的诗词,不是依旧看的聚精会神的吗……”古建豪有些妒忌陆馨菲手里的杂志,便在一旁碎碎念起来。
陆馨菲那样安静的捧着杂志,搁在腿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仿佛把一切,都置身事外了。
陆馨菲还是热爱文学的,不管今世的她,究竟读了几天书。
“我见过……”陆馨菲抬起头来,她刚想心直口快的告诉给古建豪,她见过凌俊男,甚至她想问问古建豪,知不知道凌俊男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当然了,关于柳大军就是凌俊男的事,陆馨菲还不能够百分百确定,但是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柳大军自己已经间接的承认他就是凌俊男了,就像古建豪承认了他是方宇恒一个道理。
但是,话到口边,陆馨菲思量着又咽了下去。算了,以后再说吧,现在的陆馨菲和古建豪之间,总觉着有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感。
“你见过什么?”古建豪觉得蹊跷,陆馨菲这样欲言又止,真的很能勾起他的好奇心,他追问道。
“哦,没什么,”陆馨菲蓦地低下头,边看书边嘟囔出一句,“我自学也可以成才,所以不要用学历来衡量我。”
“说实话,我倒是宁愿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人是我,吃尽人间苦的人也是我,而被人间温暖笼罩的人是你,这样,乍一见到你时,我就不会觉得心特别痛了。”古建豪的神色黯淡了一下下,他下意识的挪了挪身躯,右肩已经和陆馨菲紧挨着了。
因为这班长途汽车每天只跑一个来回,车上的乘客特别多,差不多人满为患,所以并没有空座。
古建豪打从一上车时就把靠窗的座位让给了陆馨菲,而他则坐在陆馨菲旁边,一坐就是好几站,他看着陆馨菲睡了一觉又醒来,然后再睡再醒,直到现在,陆馨菲很有精神的捧着报纸看的津津有味。
报纸上刊登着梁启超先生的少年中国说:“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唯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唯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唯留恋也故保守,唯希望也故进取……”
一大章晦涩难懂的语言,其实古建豪可不喜欢看这些文言文,哪怕是半文言文他也不喜欢,又绕口又复杂,就连陆馨菲看时他稍稍瞄了一眼,他就开始头昏脑涨的犯郁闷了。所以很遗憾,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的中医便没有学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正在回忆当年写诗词时的唯美婉转的陆馨菲听到了古建豪的呢喃,她抬起头,不可置信的“嗯?”了一声。
古建豪又在说他自己过得特别好?虽然无父无母,从小却是在很多好心人的温暖包围下长大的……
如果古建豪真的是一个正常人家的孩子,他倒是不一定就会这么知足。说不定他在看到别人的爸爸妈妈照顾着小朋友时,他也会羡慕别人有爸爸妈妈。羡慕的久了,说不定就会时常觉着自己好不幸。但是偏偏古建豪是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因为保留着记忆,所以在他小时候,他也不会渴望太多关于亲情的温暖,没有奢望就没有失望,反倒是他突然接受到那么多人的无偿帮助,他心里便只有感恩。
“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肯定过的很苦,看你的衣着和你的表情就看的出来,以前的你,再艰苦的日子都能看到希望,你不会常常皱眉头的。”古建豪继续絮叨。
“没事,你不是要帮助我离开那个穷山僻壤的吗,离开了,我就会过的很开心了。”陆馨菲突然有些动容,不管古建豪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心疼陆馨菲,陆馨菲都是感动的。她伸出手,轻轻拍一拍古建豪的手背,拍完刚想缩回手来,手却已被古建豪给抓住。
古建豪是想说他日思夜想了这么久,才得以见到陆馨菲的,所以以后,他会让陆馨菲过得快乐。
但是,看看四周的乘客,再看看陆馨菲疏离的表情,古建豪纠结了好久,也没有勇气说出来,然后,在陆馨菲疑惑的目光下,古建豪只得松开了手。
手上还保留着陆馨菲的温度,不是暖暖的温度,而是凉丝丝的。
晚夏偶尔便显料峭,特别是在一场小雨过后。
就像现在,陆馨菲还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身子瑟索在车窗边,双手冷冰冰的像是一泓冰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