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古建豪真的是方宇恒,方宇恒心里对陆馨菲应该是有着很多歉意的——陆馨菲细细想来,她当时替方宇恒挡抢,的确是为了爱,再无其他。
但是爱这种东西,付出了就没打算要什么回报,所以在漫长的十几年后,陆馨菲都已经遗失了心中那份执着的爱,她也不会觉着遗憾。反而,陆馨菲有种释然的感觉,就像现在她心中的感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释然的,有可能是在陆馨菲前世濒临死亡的那一瞬间。
但是心里还会有涟漪出现,想起林宇恒,陆馨菲还会心疼,只是陆馨菲不爱了,不想爱了,她累了,早就放了手。
三个小时的车程,古建豪甚觉无聊。
好在还是熬过去了,下了车,陆馨菲不怎么记得自己县城的路,因为她从来没来过,只在陆晓燕被送过来时匆匆忙忙的停留了片刻,她找不到记忆。
古建豪也没有埋怨什么,他陪着陆馨菲一起打听短途车站在哪里,然后拖了行李走进了小汽车站。
最后是在乡里下了车,陆馨菲借用古建豪的手机给自己村的村长打了电话,让村长通知自己老爸,找个拖拉机过来接自己。
老爸当然是要照做的,现在在陆老爸心里,似乎感觉出了他的四个女儿中,也只有陆馨菲最懂事最有主见。就比如这次,这么大的事,陆馨菲跟着跑到市区医院照顾陆晓燕,就连医疗费都是陆馨菲给解决的,陆老爸感觉陆馨菲肯定是受累了。其实也不是陆老爸真的狠心不管陆馨菲,而是陆妈妈最近在家里闹了个鸡飞狗跳,又要喝农药又要上吊的,说是这日子她实在是不想过了。
陆爸爸最害怕陆妈妈寻死觅活的这股子劲儿,他一个大男人,本来特别渴求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家,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暖小日子,可是谁知道,到头来家里会落败到这种程度。
虽然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陆爸爸重男轻女思想严重,但他就算有了好几个女儿也没舍得让女儿受太多苦,他觉着他待女儿们挺好的,因为二女儿从小又蠢又笨的让他担心,所以他为了多照顾二女儿一些,特意让大女儿留了一级和二女儿作伴上学。他怕他的老婆不耐心招呼小女儿,特意让他的三女儿寸步不离的照顾三女儿……
陆爸爸心里冤得慌,他再怎么打骂女儿们,在他的意念里,棍棒之下出孝子,当爹妈的打骂孩子都是为了孩子好,只有打的狠才能让孩子们印象深刻,才能够乖巧听话不给他闯祸。但是现在,二女儿居然还觉得日子不好过还非要喝农药,不只是丢尽了他的脸面,也伤透了他这个当爹的心。
陆爸爸坐着村里的技术员的拖拉机来到乡里的时候,陆馨菲正站在路边四处眺望。
陆馨菲和陆晓燕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乞丐,说蓬头垢面都不怎么夸张,因为这俩孩子衣服皱皱巴巴的,头发乱蓬蓬的。
也正是因为这两个孩子的形象实在是糟糕,便更是显得两个孩子身旁的那位眉清目秀相貌堂堂的解放军同志有多仙风道骨的。
“爸……”陆馨菲拖着行李迎上自己的父亲,有些别扭的叫了一声。
陆馨菲一向不怎么爱搭理自己的父亲,这个愚昧无知暴怒无常的父亲。
父亲用他的愚昧谱写了整个家庭的悲剧,但是父亲不只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愚昧,反而还要雪上加霜的让悲剧一再蔓延。
在父亲的角度上看,觉着孩子哪里不顺眼就狠狠的打狠狠的骂也许不算是大错,但是孩子的心里承受能力也不一定都是一样的。像陆晓燕这样从小比较笨比较多愁善感比较慢性子的女孩子,在她年幼的时光里,脆弱的心灵是很需要大人的关爱与呵护的,而不是稍微做事慢了一些就棍棒相加,这样的孩子,越打就越是变笨,最终成为一种恶性循环。
“回来啦,快扶着你姐姐上拖拉机。”陆爸爸声音涩涩的应了一声。陆爸爸也一向不懂得怎么和女儿们交流,平时似乎除了打骂,他再也找不到可以沟通的方式。
“爸,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是解放军同志,是他帮忙说服医院院长免除了我姐姐的医疗费。他说我们既然是远道过去的农村人,家境贫寒,可以寻求到一些好心人的帮助,所以院长看着他的面子上果然给免除了不少。”陆馨菲指了指古建豪,跟自己爸爸介绍道。
陆馨菲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又提高了,为了不让爸爸问她的给陆晓燕垫付的医药费是从哪里来的,陆馨菲只能够把功劳都推到古建豪身上。陆馨菲知道她的爸爸很笨,只要她编一句瞎话他就会信。
而且,陆爸爸这一代人对解放军同志非常崇拜,只要一说起解放军同志作出了为人民服务的事迹,那可是百分之百的深信不疑。
“伯父,您好。”古建豪帅气的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右手和陆爸爸握手。
陆爸爸为了表达对解放军同志的敬意,他伸出的是双手,于是,他的热情一下子让见过很多大世面的古建豪有些失神。
按理说,古建豪是小辈,该表现的谦逊的人就该是古建豪,可是陆爸爸这个长辈却先示以谦逊卑微了。
“同志,多谢你,请问你贵姓啊?”陆爸爸点头哈腰,在他来看,能得以见到人民解放军,这是值得庆贺的事。
“我叫古建豪,伯父您叫我建豪就可以了,我给您带了礼物,我们上车慢慢聊。”古建豪的尴尬被隐去之后,他的谈笑风生便顺利派上了用场。
“这么快就喧宾夺主了,不像你的风格。”陆馨菲一皱眉,她在古建豪身后小声拆起了台。
陆爸爸没有听明白陆馨菲跟古建豪在说什么,他只顾高兴的把古建豪往车上让。
开拖拉机的技术员也是有眼力见的人,他在驾驶室一看到古建豪这位英姿飒爽的解放军,眼睛也立刻亮了,他赶忙下了拖拉机,并热情的邀请古建豪去副驾驶室里边坐。
古建豪赶忙推辞了一番,然后把副驾驶座位让给了陆晓燕。
陆晓燕也不客气,她毫不犹豫的坐了。
古建豪扶着陆爸爸上了拖拉机,又扶着陆馨菲上了拖拉机,最后,他敏捷的一跃而上。
当军医的,应该也接受过训练吧?动作这么洒脱利落——陆馨菲想着,移开了视线。
古建豪是个健谈的人,他刚上车,就和陆爸爸相谈甚欢,很有老朋友阔别重逢的错觉。
最后,古建豪又跟陆爸爸说,医院院长很是看重陆馨菲的才学,想要保送陆馨菲去卫校深造两年,然后让陆馨菲去部队的医务室做护士。
看来,古建豪比较懂得随机应变,冒充陆馨菲男朋友的事被他给临时pass掉了,他又找到了更好的理由和借口来搪塞陆爸爸,而且这个借口,比较保险一些胜算更高一些。
“这个……”陆爸爸犹豫了。
虽然对方是解放军同志,但是也没有人肯定过,解放军同志个个都是好人呐,特别是自己女儿又是个女孩子,若换成是男孩子的话,陆爸爸肯定毫不犹豫的就可以放女儿走了,在陆爸爸眼里,女孩子的名声要比事业重要的多。
“伯父,我知道您不放心馨菲这孩子,”古建豪瞥一眼陆馨菲,看来,要把陆馨菲给“拐”出去,比古建豪的预料要难一些,没想到陆爸爸这么固执抓孩子的安全抓的这么牢固,“我跟您说实话,我也喜欢馨菲的才学,我想帮一帮她,我会把她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我是军区大院的孤儿,我没有父母姐妹,所以我很珍惜和她的革命友谊。”
古建豪本来以为他说这话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却没想到,陆爸爸一听到这话,马上警觉了起来。
“我家小三都已经十八岁了,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人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读什么书?尽丢人现眼……”陆爸爸忽的翻了脸。
大人?古建豪一愣,他回头看向陆馨菲。
十八岁算什么大人?不过就算是大人了,难道就不可以读书了?人家结了婚有了孩子的都可以去上扫盲班,都可以去进修,是谁规定大人不可以读书的?
而陆馨菲则在心寒,她好不容易可以重生到小时候一回,可以把自己当成小女孩撒撒娇什么的,结果今年才长到十八岁,她的父母就已经觉着她该顶天立地了。这要换做二十一世纪,虚岁十八岁明明就是一小孩嘛。
“伯父您这是什么思想……”古建豪的脸色一沉。
“我什么思想?你甭打我家小三的主意,她只能够在农村呆着,长大后嫁一个知根知底的小伙子,不能去大城市瞎浪去,那里的女孩子水性杨花,一个个打扮的像是狐狸精。好人也学坏了……”陆爸爸彻底恼了。
“伯父……”古建豪没想到他会碰到这么一个限制女儿前途的父亲,他一直在想,如果陆爸爸不相信他的身份,他可以多找一些证明,解除陆爸爸对他的戒备心,但是他始料未及的事,陆爸爸的思想老化到朽木不可雕的程度了。他把他的女儿像笼子里的鸟儿般的囚禁起来,可以隔着他近一些可以随时随地让他看到,但是,他的女儿未来的幸福怎么办?为了满足他的团圆梦想,他女儿就不需要思想不需要情感不需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