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嘴唇，还是冰冷的，唇齿间带着血的味道，又腥又涩。秦小乐已经累得再没有半点力气，眼皮像是灌了铅，无论她如何努力，都睁不开来。龙陌的脸从模糊到再也看不见，虽然满心的不安和担心，但她还是输给了疲倦和困乏，黑暗铺天盖地将她淹没，没能挣扎多久，她就在龙陌怀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没再做什么梦，温暖驱散了寒冷，驱散了疲倦，驱散了这一年多来没有间断过的怅然若失。当秦小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她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龙陌抱着她，也躺在地板上，不再是昨晚的冰冷，变得滚烫。那温度隔着衣服都让她感到心慌，太烫了，仿佛下一刻眼前的妖怪就要焚烧起来一样！
“龙陌……”秦小乐动了动身体，浑身除了有些酸胀以外，再无其他，也就是说，最后的最后，她的灵力没有困住它的妖力，她的反对没有赢过它的坚持。
“……”像是感受到她在怀里的动作，龙陌微微蹙眉，眼睛睁了一半，红色的光华流泻出来，却散乱黯淡，晦涩不清。
“是不是很难受？”秦小乐看它的脸，这么烫却不泛红，煞白煞白的，让人担心极了。
“……”龙陌吃力地点了点头，略微收紧了双臂，垂下了脑袋，半边脸贴在地板上，碎发沾了黏腻的汗，贴在额头脸颊。
“你不该再替我代受，我……”
“……”
话说到一半，秦小乐看到龙陌半睁半阖的眼睛下意识地撑了撑，就好像在课堂上打瞌睡忽然被老师点到名那样，掩不住有些惊慌。惊慌摆在它此刻无比虚弱苍白的脸上，显出了几分委屈的意思，它把她一句“不该”，当成了责备。
“不是，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心疼你，你受了很重的伤……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你没做错什么，别难过。”秦小乐赶紧安抚它，妖怪直线型的思维方式，她要学会好好适应，“现在你这样硬扛着没事吗？我的灵力还没恢复……要不然，我们努力一下，去浴室吧？”
“……”妖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它现在没有力气，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要说去浴室了，就算去床上，它都没办法完成。
秦小乐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一次似乎并不像上次那样如何疼痛，但要比上次虚弱得多，是因为失了太多的血，还是因为那把匕首上有什么……秦小乐一边担心，一边思考，人类靠食物、药物和睡眠来恢复，那么妖怪靠什么？假如只是失血过多，慢慢将养应该没问题，可如果是因为除妖师在匕首上涂了什么，她就不能大意了。
“我得起来照顾你……”秦小乐知道它不愿意她离开怀里，但她一定得离开，不能任由它干受着折磨，“我不走，就在家里，我得替你想想办法，让你好受点。”
“不……要……”妖怪比她想象中还要依赖她，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肯放手，像是它怀里的位置不能没有她，没有了的话，它会比现在更难受。
“好好，我陪你，我不走，不走……”秦小乐像小媳妇一样顺着它，理智什么的先扔到一边，只要它能舒坦点，怎样都行。
妖怪没有叫疼，没有叫难受，只是看着她，无力地牵了牵嘴角，笑得像个满足的孩子。圈着她的双臂并没有多大的力气，这样圈着她也并没有过太久，知道她没事，安下了心也就松懈了劲，沉沉的昏睡接踵而来，终于不再束缚自我保护的本能。
“……龙陌？”秦小乐试着唤它，唤不醒，试着离开它的怀抱，它也没醒。躺在地板上的它，微微蜷缩，轻轻发颤，这让秦小乐想到了之前它倒在雪地里的样子。妖怪伤人，也被人类伤害，是非对错真的是书上写的那样吗？换一个角度来看，人类和妖怪，到底哪一边才是受害者呢？
“喂，爸爸，是我。您后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没有吗？那太好了！嗯，我也没什么……爸爸，你能帮我个忙吗？就是那个匕首，你能找人帮忙看看上面有没有涂什么除妖的东西吗？嗯，我只是有点想不通……对对，就是我觉得会不会是因为涂了什么您才没有受伤，嗯嗯，我等您的消息。”
东扯西扯，迂回婉转，总算蒙混过关，秦磊答应了她今天就去找人看看，这样，匕首的事总算有了着落。秦小乐略微松了口气，刷牙洗脸振奋振奋精神，摸到厨房随便下了碗面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然后就自动自发地滚回龙陌怀里，陪着它，等它醒来。
拉着窗帘，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床头的闹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每一分每一秒，让她看了个够。眼前的妖怪真的很好看，最好看的不是它的五官身形，而是它的气质：很安静，也很干净。这些本来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妖怪身上的词语，就这么恰当而理所应当地摆在了它的身上，不必刻意彰显，自然而然。
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这些仿佛碎金般闪耀着光芒的气质，但那时太多的偏见让她蒙蔽了认知，几次见面都是她先隔开除妖师和妖怪之间的距离，而它只是默默看她，然后转身离开，用远离的方式来保护人类，直到……离不开。
这就是妖怪么？没有人类那一套伦理道德是非评判，因为离不开所以离不开，因为喜欢，所以喜欢，没有为什么，要什么为什么？原来她之前一直说不通它，是因为她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要它离开，无论是保护它、担心它，亦或是保护自己、保护秦家，都不及它一个理由：它离不开她。
[山很高，水很绿，天很蓝……那样的地方，我能带你一起去吗？]
还记得，那时它这样问她，然后她说不能。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如果她不能，那么对于它来说，就没有什么山很高，水很绿，天很蓝……那样的地方。
可真傻。
一边回忆着，一边又红了眼眶，太多的感动隐藏在每一次对话中，她一味地拒绝，现在终于接纳，好在不晚，还不算晚。
龙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到秦小乐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只伤了心的兔子。它张了张嘴想要问她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没能如愿发出声音，倒是小腹里一阵尖锐的抽痛，痛得它有些措手不及。
“呃……”
“别！”
阻止了它抬手胡乱压上那疼痛，秦小乐惊呼着用自己的手替代了它的手，轻柔地压在它的小腹上，用淡白色的灵力，替它抚平伤痛。微弱的复原法术不足以恢复内里的损伤，疼痛却在消褪，像是她的温柔，她的在乎，填补了缺损的地方，比复原法术更加妙不可言。
“你待在我身边会很危险，不但要辛苦压制妖气，还会被我身边的亲人或是朋友无意间伤害……”
“……”
它以为她又要说赶它走的话，这些道理它已经明白了，就在昨晚，它明白了她的担心和不安，却还是忍不住垂下了眼睫，心里难受。
“但如果你不愿意走，你要留下来，我就会尽全力保护你。呐，你昏睡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假如有一天，你和我的家人放在我面前要我选择，假如真的真的不能两全……你就带我离开，去那个山很高水很绿天很蓝的地方，好不好？”
“……！”
它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忽然这样说话，说出这样让它欣喜若狂的话，以致于它眼中红色的光芒忽然变得透亮，倏然收紧了双臂，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血里，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事实上，有这样的心意就足够了。这是秦小乐的觉悟，单纯的妖怪不会想那么远的将来，将来的事，将来的它才会做选择……
事实上，那个并不特别远的将来，它的选择跟她的觉悟并不相同，说好的“带我离开”，没有实现，家人和它，她选择了它，它却替她选择了家人。
什么是爱呢？
不必过多的用语言去诠释。
秦磊的电话在当天晚上打来，匕首上确实涂了东西，像符水又不是符水，具体是什么暂时不清楚，不过已经拿去化验，结果后天会出来。秦小乐关心匕首上涂的东西，秦磊则更关心那三个家伙怎么处理，公会已经受理投诉，除妖师凌虐妖怪，之后又对其他除妖师发起攻击，这样的事接连发生，说明不是偶然，也不是少数。
“好点了没有？”
“没……”
妖怪还在地板上，朝着秦小乐摇了摇头，没办法动弹，动一下就出一身虚汗，小腹里很疼，伤势没办法减轻分毫，妖力像是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现在看来，只有我的复原法术对你还有点作用，所以我得赶紧恢复灵力才行！”秦小乐说，妖怪点了点头。
“今晚我陪你睡地上吧~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喊我，千万别硬撑着，拖到后面更难处理，明白了吗？”秦小乐说，妖怪又点了点头。
“明天你待在家里，我要去蛋糕店，争取下午就回来……”秦小乐和衣躺下，钻进妖怪怀里，“你还是好烫，我真的很担心你……嗯，要不然，我明天还是再请一天假吧！”
“明天……别去……”龙陌无力地环抱住她，竭力凑近她的身体，感受她的存在，“明天……丽丽就要醒了……”
秦小乐微微一愣，随即心中狠狠一暖，不带这么体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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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陌陌：我和丽丽到底哪个重要？╯︿╰
小乐：你有必要老是吃一只兔子的醋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