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涌到面前，她像是被一个海浪拍到海底，四周只剩咸涩的海水，无法呼吸。那些没顶而来的一幕幕，有苦有甜，她记起了最初的相遇和最后的分离，记起了他为了她、还有她的家人朋友所做的一切，记起了她那么爱他，那么在乎他，却还是忘了他……
“唔……”
来不及细想，来不及感伤，怀里的龙陌抖若筛糠。没有神力的压制，神灵造成的创伤如火如荼般蔓延开来，龙陌绷紧了身体极力忍耐，却还是在几次疼得痉挛后，吐了第二口血出来！秦小乐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复原法术没有用，龙陌的半颗内丹又还不回去，已经止血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纱布很快染红，沙发床和她的衣服滋滋作响，秦小乐意识到光这样抱着他不是办法，于是轻轻放开他，下了床。
“要去……哪里……”龙陌拉住她的手腕，抬眼看她，涣散的深红色眼睛让她心底针扎般的疼，“别走……”
“无论如何要先止血，纱布和符纸多多少少能有点作用……”秦小乐弯腰亲了亲他的额头，眼眶发热，但她忍着没哭，“我很快就会回来，没事的……”
“嗯……”龙陌吃力地点了点头，放开了手，失去了偎依，在床上蜷得像个虾子。
“……”秦小乐手忙脚乱地张罗可以用的东西，左右动静吵醒了在卧室睡觉的丽丽。“丽丽，赶紧帮忙！”
“发生了什么事情……”丽丽睡眼惺忪，它以为龙陌正在渐渐好起来，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
拆开的纱布绷带，染红的水盆，止血的药粉，写好的符纸……书房里乱成一团。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龙陌精疲力竭，在秦小乐怀里渐渐失去了意识，泛白的手指还紧紧攥着她的衣服，毫无血色的脸上黯淡无光。那是无法形容的痛苦，是神灵对妖怪的绝对伤害，尊贵和卑微，三界里的定律不可逆转，但龙陌还在无意识地硬撑着，不想秦小乐太难过。
“小乐，你出来一下。”丽丽小声地说着，先一步离开了书房。
“……”秦小乐小心翼翼放下龙陌，跟着走了出去。
“这样下去不行，神的伤害，妖怪大人是不可能自我复原的……”
“嗯，眼下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把力量再还给他，另一个是找到重黎……帮他。”
“……”
“我明白，这两个办法，都不容易。”
“情况似乎糟糕……”
“……嗯，我知道。”
“小乐……”
没有太多消沉的时间，秦小乐把家里所有关于灵力的书籍都搬进了书房，又连了网络，用除妖师的身份登陆某些特殊的网站和图书馆，同时在公会的论坛隐晦地发了个求助帖，各种方法都在试。找重黎的事情她摆在了第二位，毕竟火神来无影去无踪，就算侥幸找到了，以现在的敌对关系，想要他出手相助也不容易。丽丽在一旁不停替龙陌擦汗，观察他的情况，稍有不对就叫上秦小乐一起努力缓和，一人一妖一刻不得闲的忙了一下午一晚上，进展却不大，效果一般。
“化灵，咒文之力，散出！”
“灵力弥散，合力共天。”
“给予……”
一道道符纸，一个个咒术，看到的查到的，无论有用没用真的假的，都用来试，秦小乐又一次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白色的灵力里却没有弄出半点金黄，搞不懂的事情太多，解决不了的难题，一个接着一个。
“……”龙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模模糊糊地看到她闭眼举着符纸的样子，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白色灵力，看到四周一片乱糟糟，看到在床头累趴下来的小兔子。
身体很重，疼痛渐渐麻木，火神的伤害不再一点点复原，失去了那淡金色的力量，也许他会撑不住死掉，但那力量他不想要，就算死掉，也不想要……
“陌陌，你醒了？有没有好一点，是不是好点了？！”秦小乐在又一次失败后，看到了龙陌微张的眼睛里淡淡的红光，她凑过去，有些激动地看他稍许安稳的样子。
“……”龙陌轻笑着，吃力地点了点头，没事是不可能的，但他多少比之前好了一些，秦小乐他们也算没有白折腾这么久。
“内丹还好吗？我虽然没办法替你治伤，但用灵力帮你守着内丹。一开始还担心你会吃不消除妖师的灵力，但后来发现，就跟上次喝符水一样，你现在似乎可以接受了。”秦小乐掀开被子，看到有几个处纱布又染了新红。“我再帮你换个纱布，不要紧，已经比早上好多了，会没事的~”
“……”龙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又看了看她眼底的青黑和脸颊的憔悴，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别说话了，之前昏迷的时候又吐了血，现在你非常虚弱……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没事，我的身体棒棒哒~”秦小乐看小兔子醒了，就把纱布塞进它怀里，让它去剪断。
“……”龙陌微微回应她的笑容，然后像是累极了，眼里的光渐渐散去。
“陌陌……”秦小乐看着龙陌发了会儿呆，仰了仰头，扯了扯嘴角，没有哭。
“小乐，要不然明天我们试着找火神大人吧。”小兔子有模有样地剪断了纱布，整齐放好，低低提议道。
“嗯，好，我们试试。”秦小乐不哭反笑，那笑容让丽丽愣了愣，那么熟悉。
难熬的一夜，龙陌又反复了几次，昏昏沉沉，睡睡醒醒，秦小乐把自己榨干之后就抱着他睡，稍微好一点就又爬起来看书查资料穷折腾，她不怕累，不怕辛苦，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小乐……”
“胸口好闷……丽丽，我去阳台喘口气，你帮我看一下。”
“哦，好……”
再次替龙陌抹了药换了纱布，看他沉沉睡去，秦小乐离开了书房，丽丽担心地跟着她，却被她拒绝在阳台门内。十七楼的阳台，秦小乐双手抱膝坐着一如过往，仰起头，天边已微微发亮，晴朗的白，云层再厚，挡住了太阳，也挡不住光。眼泪开始顺着眼角流下，稀里哗啦停不下来，她已经难过得快要死了，记忆重重叠叠，反反复复，关于那些“不管你是什么，我都喜欢！你不喜欢的，我也喜欢！”，还有那些“你是妖怪，我是除妖师，你明白吗？”，所有画面堆在一起，对比着，冷笑着……
[快看，妖怪在自相残杀，多有意思？]
那是他们分开后第一次见面，她忘了，他也忘了，咫尺天涯的距离。那一天，她和另一个除妖师在执行任务的途中，看到了厮杀扭打在一起的几个妖怪，撕咬、冲撞，看不出究竟是谁在打谁，只知道混战中，那个像极了人类的妖怪，异常地显眼。
[我们走吧，别耽搁正事。]
她这样说，即使看到他受伤流血倒地，也没多看他一眼，冷漠地转身离开，不，说冷漠并不确切，那样鄙夷和厌恶，她端着除妖师的架子，不可一世。
“呜……”
[你为什么装作人类的样子！]
第二次见面，单独的她和他，在狭窄的巷子里，却没有交集，她的虚张声势，她的冷嘲热讽，她的戒备和她的敌意……分明是看见的，他把自己搞得很狼狈，衣服破了，肩膀和腰侧各有一个大口子，血肉模糊，汩汩流着滚烫的液体。
“呜呜……”
[竟然还活着。]
这是第三次见面，她的第一个想法。竟然还活着，她竟然这样想他。
“呜呜呜……”
无声的哭泣渐渐有了呜咽，秦小乐掩面，越想越难过，哭得不能自已。她想象龙陌重伤倒在路边没人管的样子，想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记忆的龙陌恍惚惦念着她，徘徊在满是危险的城市里，孤单单隐没在黑暗里，看过一个个日出日落的样子……
[……我喜欢你。]
[浴缸、沙发床、你……感觉是一样的。]
[喜欢我……不可以吗？]
他说，对她说。
[不听也得听！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对你心软了！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该干嘛干嘛……我不是为你好，就是不想被你麻烦！……听懂了没有？够不够清楚？]
她说，对他说。
“呜呜呜呜……”
“小乐……”
小兔子还是忍不住推开门走到了阳台上，它陪着秦小乐二十年，看过她各种各样的笑和各种各样的哭，这一次她哭得这么伤心，满满的自责，根本掩饰不住。
“丽丽，我就是个混蛋！太坏了呜呜……”
“……你果然想起来了吗？”
“丽丽……难道你一直都没有忘记？！”
“没有，我一直都记得。”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对龙陌……”
“告诉你你会信吗？就算信了，你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龙神大人？”
“……”
“还有……龙神大人又要怎么面对变成妖怪这件事情？”
“……”
“小乐~别哭了，你觉得你对他不好，但我看着呢，你对他其实很好，就算你什么都记不得了，还是为了他，愿意放弃许多东西，包括你最在乎的秦家。”
“呜……”
“怎么说呢~你们俩都在无意识地守候，虽然命运多桀，好在一切不晚。”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当花枝爬满了篱笆，开在小径两旁，门前张望着的，是谁在等谁？命运给了他们残酷，却又让他们重逢，绝望的深渊漆黑无光，人们在坠落，谁曾想那看不到的底端会是桃花源，漫长的坠落，离开了光明，没有多少人能够坚持，那么他们算不算守得云开，还是……命运的又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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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小乐：陌陌，那一年你一定过得很可怜~（ >﹏<。）
陌陌：其实还好，因为我不会想那么多，其实遂着本性很自在。o（￣ˇ￣）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