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的器械设备,效率的分工协作,人类在经历过一次次天灾人祸之后,学会了救援。厚重的水泥板被支撑、加固、切割,水泥板下的人被救出来:卓瑾瑜重伤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叶泽宇是醒着的,看起来还好,只是扭了脚;秦小乐几乎毫发无伤,紧紧抱着龙陌,不许任何人把他们分开;而龙陌耷拉着翅膀,靠在秦小乐怀里,以妖怪的模样展现在众人面前。
混乱的场面渐渐安静下来,叶明浩靠欧阳薇搀扶着,来回忙碌,几个电话、几句话,组织了除妖公会里的相关部门人员,进行危机处理、社会公关和新闻封锁,伤者被送往了医院,消防和公安也逐个离开,很快现场就只剩下普通人和除妖师。
所有人都在思考,是谁毁了叶家的别墅,又是谁救了所有人。
“伤人的是妖怪,救人的是龙神!”叶泽宇坚持没有离开,他挺了挺腰背,一瘸一拐地走到废墟上一块较高的地方,义正言辞地说道。然后他伸出手,像是以往无数次预言那样,让所有人看到,叶家通灵的本领,“龙神,现身吧。”
“……!”叶明浩正在一旁疼得直不起腰,欧阳薇几乎扶不住他,叶泽宇出乎预料的举动,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强大而霸气的妖力保护着别墅里的人,他的父亲却登高一呼,睁着眼说瞎话吗?!
人们纷纷议论起来,认知和良知,到底什么更重要?但他们没能议论很久、思考很久,龙神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传说中的巨龙从云层中降临人间,盘旋在叶泽宇身后的半空中,那凛凛姿态高不可攀,那傲然气势无人可挡,灵压转瞬到了面前,人们不觉双腿发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最先跪下,有些灵力的除妖师,也在目瞪口呆中跟着别的人弯下了膝盖。
“陌陌……”
从被救出来之后,秦小乐就一直坐在地上,抱着龙陌,不管是秦卫国,还是秦磊、秦渊走过来,也不管他们说什么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软硬兼施,她都无动于衷。强大而彪悍的结界笼罩着她和龙陌,不许任何人靠近,一步错步步错,早知道这样的局面,当初她还会轻易点头吗?连续用了三次桎梏解除后的龙陌在她怀里奄奄一息,抑制不住地痉挛轻颤,不停有血水从他嘴角滑落,无论她怎么喊,他都不醒,妖气一分分衰弱下去,像是就要消失殆尽,却没有人管他们,所有人都仰望着龙神,所谓的无上至尊。
无论叶泽宇是否颠倒黑白,龙神降临,人类中还有谁不心服口服?随着灵压的加重,叶明浩也不得不跪了下来,后腰的疼痛他可以忍,心口的锐痛却让他想哀嚎!或许他是人群里唯一一个没有看龙神、而看着叶泽宇的人,他看着他,眼神里有太多的不解和失望,曾经让他崇拜、敬仰、追从的父亲,竟是这样一个人吗?!
“会长……”欧阳薇抿了抿嘴唇,安慰到了嘴边,却无从说起。
“叶家可以通灵,到底是为了什么?”叶明浩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地问着,不知是在问欧阳薇,还是在问自己。
“……”欧阳薇回答不了,只能沉默。
“老头子曾说,叶家是人类和神灵的桥梁,要做的事,是传达。”
“会长……”
“呵,欧阳,那你说到底是神在腐朽,还是叶家在堕落?”
“我觉得,是前者。”
叶明浩微愣,侧目看向欧阳薇,人类质疑神灵,他以为在场的只有他。
【妖者,诛之。】
浑厚的嗓音来自九天之上,青色龙身散着金色光芒,夜空中一轮满月黯然失色,风动云涌间气势逼人。这一句话,短短这四个字,对于人类来说便是神谕,俯首跪拜,毫不怀疑,谁带来了灾厄,谁救了苍生,就算刚刚察觉到妖力保护了伤者的事实,这会儿也会觉得荒诞,认知战胜了良知,妖便是妖,妖怪在人类字典里的定义是:伤人。
“秦小乐!立刻离开那个妖怪!给我过来!!”形势紧张,秦磊急红了眼,他不愿秦家蒙受耻辱,更不愿秦小乐出事。
“……”秦小乐睫毛轻颤,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她没有想重黎在哪里,为什么还没出现,这一刻她心若止水,没有绝望,也没有恐惧,只觉得无论发生什么都随他,只要能和龙陌在一起,不要分开,就行。
“秦家,预言已实现,你们如何处置这样冥顽不灵的子孙?”叶泽宇居高临下地看着伏跪在地的秦卫国,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这句问话他已经憋了很久,一切的算计虽然出了岔子,但现在看来,结果还不错。
“不管用什么方法,去把秦小乐拖过来。”秦卫国肃然的脸上,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狠了狠心,他对左右的几个秦家人下了命令。秦小乐的结界并不是破坏不了,一开始他只是不想伤了她,可是现在,已经没得选了。
龙神像是有所感应,稍许撤掉了灵压,人们却不敢站起来,只有秦家几个人恭敬地弯着腰,匆匆走出人群,走向秦小乐。所有人看着秦家,看他们的选择,分不清有多少人在担忧,有多少人在幸灾乐祸。
秦小乐戒备地看着围过来的叔叔伯伯,他们能组成最强的六芒星阵,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
“结界,破!”
“唔……”
不能。
她的能力不足以反抗六个叔叔伯伯,张了嘴来不及哀求,强大的六道灵力就汇聚在了一起,直直撞在她的结界上!疼痛自胸口爆开,蔓延向四肢百骸,一瞬间的恍惚,秦小乐唇齿间尝到了腥涩,体会到了自己的无能。结界破开,有人过来拉住了她,有人过来拉住了龙陌,并不如何费力,就将他们俩分开。
陌陌……
秦小乐没有哭闹,安静地像是已经死去,她没有站起来,整个人瘫软着,任由拉着她的人拖着她的身体。她的一双眼,看着龙陌,看重伤的他被拉到了另一边,五个秦家的人围着他,他们的灵力强大,正在念诵净化的术法,不用很久,龙陌会像其他妖怪那样,被秦家人除去。伤痕累累的内丹不会再折磨他,一切的一切就要结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伤过人,有没有救过人,以前是什么,以后是什么,现在的他是妖……妖者,诛之。
“光之咒印,妖者尽灭!”
妖者,尽灭。
眼泪滑落脸颊,秦小乐却笑了起来。
她一直害怕这一幕的到来,真的来了,她却感到释然。
努力过是不是就够了?
当她所熟悉的秦家法术打在龙陌身上的时候,她这样问自己。不知道妖怪死掉之后会是什么,人类死掉之后又是什么,但不管什么是什么,他都是她的陌陌。她可以看着他死去,然后自己跟着死去,没有那么可怕,最可怕的是这个没有了他的世界……
冰冷的,绝望的,毫无意义。
她不知道重黎是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在场的人是不是都看到了一年前,卓瑾瑜如何卑劣,神灵如何肮脏,那有关灵蛊的是是非非,所有不堪黑暗……
她只知道无法原谅,不愿意原谅任何神或人,包括自始至终没能好好保护他的自己。
统统,不能原谅。
“这就是,所有的事实!”
叶家败落了。当叶泽宇还企图狡辩并与卓瑾瑜划清界限的时候,叶明浩做出了大义灭亲的举动。他推开了欧阳薇的搀扶,步伐不稳地走到了叶泽宇的面前,努力挺直了身体,带着一如往日里的淡笑,看了看父亲,然后转身,条理清晰地告诉大家,他和欧阳薇这五天来查到的所有事实。
像是一个玩笑,一场噩梦,人们茫然无措,不禁唏嘘。
“会长!!”
龙神隐去了身形,百年叶家从除妖界的神话沦为笑话,愤怒和绝望烧尽了理智,谁还记得虎毒不食子是什么意思?叶明浩把后背交给了自己的父亲,努力在他面前站出“正”与“直”,这是小时候父亲教给他的,他想大概岁月太长,父亲略微恍惚便就有些忘了……
叶泽宇很清楚叶明浩腰椎受伤的地方,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宣泄着所有怨愤,挥出了拳头!这一拳重重地砸在叶明浩的后腰上,他甚至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叶明浩没有防备他,或者说,他吃力地走到他的面前毁了叶家,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与他一起承担,给他一个可以踩踏着走出魔障的阶梯……
叶明浩随着力道往前栽倒,顺着自家别墅的残骸,一路滚落,剧烈的疼痛让他意识不清,但心口上的重压消去了痕迹。模模糊糊间,欧阳薇跑到他身旁像是在喊他,急匆匆赶来的他的母亲却跑过他身边,看也没看他一眼,跑向了他的父亲。
他会成为叶家的罪人,不知道父亲有没有预言到这个?
他一直求,求不得,这样……似乎也好。
本来就不喜欢整天与人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有什么乐趣?其实他也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做好吃的牛排和西点,每一天,平和安宁,其乐融融。救护车呼啸而来,意识渐渐散落,他想等他醒来,或许再也直不起腰,而叶家,大概也回不去了吧……
“叶明浩!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最后的最后,他听到了女子的歇斯底里,吃力地睁开眼,看到的慌乱模样,与记忆里那个小乞丐重叠,原来光阴如梭那么多年,有些事有些人一直都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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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小乐:陌陌,我是绝对不会原谅重黎的!!X﹏X
陌陌:你讨厌他我其实还蛮开心的~不过……你为什么不原谅他?(⊙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