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乐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恍惚，过去未来都不如现实残酷，死亡动摇着她的勇气，她没办法做什么思想准备，还有多少人要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牺牲？她与沈斌并不是如何熟稔，沈斌是个老好人，对什么人的态度都很温和，这样无害的人，一辈子大概没做过坏事，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不是说人在做天在看吗……
卓瑾瑜没有杀人，杀人的是朱厌，卑劣者谈不上控制了那么厉害的妖怪，只是简简单单做了一件事，在“合适”的时间、地点放出了妖怪。妖怪杀人并不稀奇，妖怪见到人总是要杀的，公会知道妖怪杀人，会组织除妖者追捕，但在强大的朱厌面前，只会徒增死伤而已，而这些与卓瑾瑜又有什么关系？！
比他们强大，比他们卑鄙，那么，他们靠什么来赢？
[反抗一定会有牺牲，牺牲多少，就要看你们反抗多久了~]
不反抗，就没有牺牲了吗？她学过历史，明白道理，沉默和软弱只会让灭亡来得更快，更直接，所以，所以……
“小姐，您是沈斌的亲属吧？麻烦在这边签个字，关于手术的费用和死者的处理……”
护士走到秦小乐面前，挡了她的去路，混乱的思绪暂时断开，眼前白纸黑字把她拉回现实，一项项费用她可以支付，但死者，她没有权利处理。
“请问，你们联系到他的妻子了吗？”秦小乐清了清沙哑的喉咙问道。
“联系到了，但说是在外省，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小护士翻找着手中的记录。
“能把号码给我吗？”
“好的。”
秦小乐拨通了沈斌妻子的电话，对方平静的声音让她意外，有些事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冰冷的现实，冲淡了悲伤。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寄给他很久了，但他一直拖着不肯离婚，每次打电话说到这个事他就挂电话，甚至没有问过我一次为什么……”
“呵~除了做蛋糕，这个男人一无是处，遇到骗子就上当，遇到乞丐就施舍，什么人跟他开口借钱，他都点头答应，口袋里没几个钱，还穷大方，结果孩子上学的钱，都是我娘家垫的！”
“我早就厌倦了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孩子从小都是我在照顾，跟他也不亲，你不要说我们冷血，换做任何人，都会这样。”
“无论如何，他的身后事我还是会好好处理的。我正在高铁上，大概四五点钟到，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在最后陪着他，他跟我提过你，同样喜欢做蛋糕的你陪着他，他心里一定好过很多……”
[丫头……你喜欢做蛋糕对吗……]
秦小乐一句话也没说，说不出来。生活大概就是这样，看起来温暖的人，其实背负着不幸。她知道沈斌的父母去世得很早，但不知道沈斌就要失去整个家庭，挂了电话她才终于明白沈斌走的时候，脸上为什么那么安然，生无可恋，唯一的遗憾，也托付给了她。
[继续……做蛋糕……好……吗……]
继续做蛋糕。
秦小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口气，又拨了电话给沈斌的妻子，直截了当地说道：“蛋糕店盘给我好吗？多少钱我都出。”
“小乐。”
“陌陌……”
对方答应了她的请求，说等到了见面再详谈，再一次挂断了电话，龙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小乐转身，略微抬头看龙陌，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容和掩不住的苍白。
“假如只是知道他不治身亡，你或许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龙陌抬起手，摸了摸她湿润的眼角，“我带你来，不是为了让你更加难过，而是……”
“我知道，谢谢你带我来，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来，她拿什么弥补心底的自责。
“刚刚水珠击中卓瑾瑜的时候，我散了一些水灵在他身体里，之后他的想法和行动，我会很清楚，再要伤害什么人，会提前……”
“能提前知道的话，我们一定要全力阻止！不能再有这样的事情了，媛姐的父母，还有亲戚家那些孩子，如果……如果……”
“……我明白。”
“嗯……抱歉陌陌，我只顾着沈老板，还没问你天罚的事，天罚……”
“没事。”
“没事？怎么会没事，你是不是瞒……”
“不是神，哪来的天罚。”
不是神，哪来的天罚。
手术室外的走廊，有人在焦急奔走，有人在不安等待，有人在嘤嘤哭泣，有人在默默无言……所有现实中的喧哗，慢慢安静下来，秦小乐直直望进龙陌沉黑深邃的眼睛里，她不够精明，看不透那些深深隐藏的情绪，但她有她的觉悟，纯粹而无可怀疑。
飞蛾为什么要扑火呢？
“不管你是什么，我都喜欢！你不喜欢的，我也喜欢！”
她扑进他的怀里，不顾走廊里人们的侧目，环住他的腰身，把脸闷在他的胸膛，声音不大，却撞得他心口发疼。假如命运无法改变，我们只好接受，最可怕的不是灾厄，而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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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卓瑾瑜只是轻伤，相对应的天罚也不十分厉害，获得的水灵足够强大，龙陌除了觉得更加疲倦一些之外，在等待秦小乐的过程中，已经复原的七七八八。善意的隐瞒，减少了不必要的担心，眼前的秦小乐承受的已经够多，龙陌心想，他这边能少一分便少一分。又在医院稍微办理了一些力所能及的手续，两个人才重新踏上去秦家的路，阴雨绵绵没有停，沉重压抑的心情也没得到纾解，一路上两人的话变得少了，但一直牵着的手，没有放开。
第二次走入秦家的四合院，内丹之间嗡嗡发着共鸣，龙玉之间也发着共鸣，秦小乐再一次确定龙陌没事，就和他一起走进了主屋。正厅里秦卫国在等他们，之前电话里说的很清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最好秦渊在场。龙陌曾经当着秦家众人的面变成过妖怪，虽然秦磊和秦小乐一再替龙陌说好话，但完全的信任是不可能了，秦卫国还算好，其他的秦家人几乎完全不给好脸色看，说要毁掉内丹的人也不是少数。
除了秦卫国，正厅里还有秦磊和秦渊。祖孙三代人坐在椅子上正聊着什么，神色并不怎么好看，看到他们进来，三人略略停止了交谈，秦小乐听到了对话的尾音：“朱厌不是一般的妖怪”。消息传得很快，公会那边确定了朱厌的伤人事件已经开始行动，秦家作为公会里的中流砥柱，自然少不了出一份力。情势紧迫，处处危机，龙陌变妖怪的事，秦卫国出面暂时压了下来，封印半颗内丹的事，叶明浩也算睁一眼闭一眼没有多管，但事情渐渐相互关联，很难说今后会再发生什么。
“你们来了？坐。”秦卫国首先发话，龙陌和秦小乐依言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来。
“被朱厌重伤的沈斌，秦小乐你是不是认识？”相比秦卫国和秦磊的稳重，秦渊显得有些毛躁，一句话问得无心，被问的人却没法无意。
“是蛋糕店的老板，我毕业后一直在他那里打工，最近才辞的职。”秦小乐垂下了眼睛，这件事虽然让她难受，但不得不说清楚，“早上出来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卓瑾瑜，这次伤人事件是他主导的，目的是逼我们就范……还有，沈老板已经重伤不治，走了。”
“……”秦磊听完，皱起了眉头，抬头看了看秦卫国，后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节哀顺变，别太难过了，这种事谁也不想，不怪你，是卓瑾瑜……”
“该自责的，不是我们秦家人。”秦卫国轻轻冷哼，打断了秦磊的安慰，秦磊和秦渊都有些惊讶，秦小乐更是抬起了头，慌张地看向身边的龙陌。
这句话是不是指责？起因是龙陌，该自责的是他，她越难过，他越自责。
这句话不是指责，在场的，却只有龙陌听懂了。
“爷爷，您不要这么说，其实……”秦小乐并没有完全会意，只是积极的维护，却看到秦卫国挥了挥手，表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电话里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秦卫国的视线落在一直沉默的龙陌身上，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问道。
“灵蛊。”
“灵蛊？”
龙陌神色不变，沉着淡然，像是前面的对话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不为所动。后面的解释一句句言简意赅，切中要点，关于灵蛊，关于黑蛟口中的六个灵蛊，还有他初步的判断。
“你确定六个灵蛊都在我们秦家人身上吗？”秦卫国的神情变化不大。
“今天说要小渊也在，是因为他身上……”秦磊显出了担心和焦急。
“……”秦小乐看了看秦磊和秦渊，到嘴边的话又咽进肚子里，这个时候说“坏龙神选中了秦渊”，会不会只是造成无谓的恐慌和猜疑？
“我不确定。”龙陌一眼扫过秦渊，假如真的是灵蛊，那么之前龙玉吸去他大半水灵的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不过可以探查看看。”
“为什么第一个是我？”秦渊虽然不清楚灵蛊是什么，但从大家凝重的神色来看，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最近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对力量的渴望，并没什么不妥，秦渊被压制已久，渴望已久，如今因获得力量而感到充实喜悦，真正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秦渊，让龙陌试试，不会害你的。”秦小乐急急劝道。
“爷爷……”秦渊把目光转向秦卫国，心中止不住恐惧。
“……”秦卫国始终看着龙陌，在众人的注视下，短暂的沉默之后，只问了一句：“你有能力除去六个灵蛊吗？”
“没有。”龙陌没有回避秦卫国的目光，镇定答道：“灵蛊如果在秦家人身上，就是秦家的问题，既然是秦家的问题，就应该由秦家自己解决。”
“哦？你这是在推卸责任？”秦卫国眯了眯眼睛。
“不是，我这是在尊重秦家。”龙陌指了指正厅直对着门的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苍劲的行书，写了两个字：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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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陌陌：亲爱的，也教我做蛋糕吧~ヾ（*^▽^*）ノ
小乐：走开，我可不想丢掉自己的饭碗。（ノ￣0￣）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