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翊羡低下了头。
“翊羡……”
“翊歆，如果我把心里的秘密告诉你，你是不是就能理解我？”
秘密？文翊歆能够猜到秘密必定是在她日记里看到的内容，但还想知道她是否有其他不便记载在日记中的东西，便当做不知道，点了点头。
“说出来，你也许会觉得我很自私，我也不否认，不接受治疗，是我没有为家里人着想。可是，人总得有一死，我这一生只要能把想做的事都做了，也不枉费我到这世上走一趟，不是吗？”
“这就是你心里的秘密？”
“不是，只是一些想说的话。”
“那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就是想要拜托你，希望你能在我离开之后，替我照顾我爸。”
“翊羡！你……”
“抱歉，我还是做了自私的决定。”
文翊歆急得手足无措，“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而是想知道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接受治疗？”
文翊羡淡漠却坚定地摇头，“我已经决定了，不管怎么样，不管你们说什么，再怎么劝，我都不会接受手术治疗。翊歆，这是我的命，在我嫁给郑安东之前，我不相信这些东西，就是嫁给了她，还和烨华有着联系，我都不相信！可是，可是自从我不记得过去之后，我就选择接受，接受和郑安东的婚姻，，现在我都记起来了，回头看一看，我不得不相信这就是我的命运。”
“命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挣扎？不如一切都顺其自然，该是离开的时候就离开，只要能在离开前，平平静静地走过，尽我所能为你们分担一些，我就没有遗憾了。翊歆，其实我在离婚前，曾经想过离婚之后是不是还能拥有一段感情，找一个人坚定地走下去，甚至会问自己，如果找到了这个人，会不会因此接受治疗？”
“这个人是陈烨华，对吗？”
她不带任何挣扎、任何惧怕地坦然点头，“我去找过他。他说过会等我，虽然我知道中间发生了这么多变数，可是我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要看看他是不是还一个人。结果并不出乎我的意料，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哪怕我们曾经爱得那么轰烈，爱得那么坚定，最后也抵不过时间的洪流。”
文翊歆讶然，难道文翊羡已经知道江美子和陈烨华的事情？可是看她望海的侧面，依然还有话要倾吐，便没有插话，静默地听下去。
“后来，想了想，我就问自己，如果他没有成家，你又能怎么办？难不成拖着一个带病活不久的身体嫁给他，从此像约定那样携手走下去？其实，即使没有这场病，我也不见得还有勇气披上婚纱，踏上红毯向他走去。我没勇气，也不觉得如今的我还有那个资格继续曾经的梦想。现在的我已经疲惫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很疲惫很疲惫了……”
“翊歆，你能明白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敢想，只希望能够平静地度过最后一段时光，结束之后，我所关心的一切都能得到很好的安排，那样，即使我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很开心地陪着你们度过每一天。”
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文翊歆气急，连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恨不得敲醒她，把她脑子里这些愚蠢的想法打消！可是她终究是太气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看着湛蓝的海水翻腾出洁白的花朵，接着她们情不自禁落下的泪水，发出“哗啦啦”不知愁的欢声笑语。
离开海边咖啡屋之前，文翊歆和文翊羡都没有再说一个字，各自竭尽全力平复急切的情绪和慌乱的心。
送别时，阿玉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文翊歆说，可脸色一再浮现顾虑，在迎上瞿蕙妮的眼时，不得不彻底打消告诉文翊歆的念头。
车子驶进市区后，文翊羡下车打出租回家，而文翊歆独自驱车回公司。
刚到办公室，秘书便拿着一摞文件让她查看，说是章毅都已经看过，如果文翊歆觉得没什么意见了，便签字通过。
翻看一看，有一个购进德国进口的大型建设器械的提案，文翊歆不解，繁鸿目前接手的工程没有要购买这种设备的，便让秘书叫来章毅，询问个究竟。
章毅喝了口茶，唇角挂着别有深意的笑容，不紧不慢地问道：“文总你不知道吗？”
文翊歆更加疑惑，蹙眉问：“知道什么？”
“看来斯威夫特的元总是没有告诉你了？”
又跟元乔晟搭上了关系，文翊歆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提到了喉咙，“到底什么事？”
章毅放下茶杯，道：“其实我个人也不觉得眼下有这个必要买进这台机器，但是前天接到元总的电话，他说可以卖个人情，让我们能低价买进这台机器，我一看价钱，确实比市场正价要便宜很多，便答应了。”
这么一说，文翊歆更加疑惑了。
斯威夫特什么时候做起器械的生意来了？况且，元乔晟为什么这个时候让繁鸿购买这台机器？有什么用意？
似乎看出了文翊歆的疑惑，章毅又好言解释道：“看来文总你并不知道远东的事。”
“什么事？”
“郝氏竞标成功之后，不是把云裳城的第二期包工给远东了吗？最近远东的这台机器恰好出了问题，工程被耽误，郝氏那边也不拨下工程尾款，他们正在焦急地跟德国那边订购机器，可惜至少要排队一个月。这台机器，是德国那边调出来，准备卖给他们的。”
话说到这，文翊歆也明白了其中缘由，更清楚元乔晟这么做的意图。
有意拖着远东工程的进度，让远东无法按时竣工，如此一来，郝氏财团极有可能把所有责任归给远东承担；即便郝氏要承担一部分，但不按时竣工，也是郝氏在选择合作伙伴上的失误，不可避免地，郝氏还是要给霍氏赔上一笔可观的数目。
“斯威夫特和这家德国商有什么交情吗？”不然怎么可能低价出售？
章毅点头，“斯威夫特是国际型的金融服务机构，和这些知名的大企业当然有往来，相互之间有个照应，给个人情，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不管怎么说，元乔晟讨了这个人情，就欠下了一笔人情债，将来要还的时候，可不见得那么简单。
他又让她无法自安。
“翊歆，”章毅忽然唤她的名字，“其实，你们几家的恩怨纠葛，我不好多做评判。那天元总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也在犹豫，看要不要买下来。是后来阿杉坚决地要我接受，我才做了这个提案。我想，你不要有任何负担，这台机器买回来了，郑家就算知道是我们在他背后故意这么做，也不用担心。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他有的势力，这些年来我这边多多少少还留着点，就算郝氏要牵扯进来，那不是还有任董吗？我们不怕他们！”
这个时候，文翊歆是真的欣赏章毅身上还留着的那股黑色气质，不由得笑了笑，“章叔叔，我们又不是要跟他们争地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唉！”章毅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他们可不这么想！尤其是远东，一个郑刚和，一个郑安东，心思可坏着呢！就算不到东道动枪的地步，他们要是知道了，我们就转手卖给他！到时候他急着要，就算我们高出市场价格卖，他们也只有乖乖认命，把钱掏出来！那样，之前文少爷输掉的也能补回来一些。”
章毅会知道文远扬的事，虽然文翊歆并不曾提起，但她也不觉得奇怪。
这些事江影知道，那么就意味着Maria会知道，再下来章毅知道也就不足为奇了。反倒是她觉得庆幸，庆幸曾经冒险去了Mei给Maria当助理，才能结下这一份友情。
“叔叔，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我没什么意见。等会儿我把字签了，章盖了就行。倒是另外有件事，还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章毅正襟危坐，“什么事？”
文翊歆放松姿态，轻松地靠在沙发上，道：“眼看就到年底了，我想，趁着年末股东大会的时候，正式提出繁鸿转型的事。到时候，我也卸下总经理的职位，就像伯父那样，把印鉴啊什么都留下。就是不知道叔叔你现在是什么心意？”
“心意？”
“对，比如说，叔叔你是希望能在董事长的位子上有一番作为，还是总经理？或者，副职也不介意。”
文翊歆话说得这么明白，章毅反倒不好装糊涂，遂尴尬地笑了笑，难得谦虚起来，“我合适吗？这公司上下，无论股东还是董事，就连普通职员都知道我的背景。我自己心里也有数，黑道出身，难免会让人有顾虑，所以，就算我有心，我也担心大家伙不会支持。”
“按理说，我应该找个时间单独和叔叔说这件事，不过实不相瞒，最近手头的事情太多，实在挤不出时间，才会这么冒昧。其实，叔叔如果有心，就不用在意那么多。这段时间协助副董处理公司上下大小事务，我相信，众人也看到了叔叔你的能力，到时候，大家肯定会好好考虑。”
章毅僵硬地笑了笑，照着文翊歆这话的意思，他如果真的有心当董事长或者总经理，她应该会投票支持。有了她这么大的股东，他还怕做不了吗？眼下，要确保万一，就只有做好手头的事情。
为不使心思太明显，他客气地说：“我看还是到时候再说吧，要是无记名投票不支持，那就算了。对外聘请有能力的人来管理也很好，就像你和文董那样，退下来休息，行驶着股东的职权不也照样是管理公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