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说的都是实话……”他接过文翊羡的话，喃喃自语，转脸看向文云勇和文翊歆，手按在沙发上，支撑着他艰难地坐正身体，继而倾身向前，终于握住文云勇的手，“云勇，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有个结，今天到了这个时候，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定要说出来。”
文云勇坐在轮椅上，眉头紧紧皱着，因为隐忍双唇不住地颤抖。
“当年的那场车祸，害得你失去了你的孩子……那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梦佩做的！就算我们再怎么不满你当董事长，也不至于丧失良知，害死无辜的生命。”
文云勇哽咽着点头，“我、相信……相信你，哥！”
“翊歆……你呢？你相信伯父吗？那件事真的不是……不是我们做的。”
文翊歆闭眼，忍住泪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不是你和伯母，我早就知道！”
文云伟终于由衷地笑开来，眼底的泪光映着笑容，波光潋滟，仿佛一簇烟火盛放在眼底，稍纵即逝的瞬间，璀璨漫在了眼眶四周。
“妈……”他又靠向了沙发，紧皱着眉，强忍着痛。
“云伟……云伟啊……云伟……”
“妈，你别哭！别哭！儿子不孝，要先走一步了。这辈子，能当妈的儿子，我很幸福，如果妈你不嫌弃，下辈子，我还要当你的儿子。”
“云伟！云伟啊！”
“云勇啊，哥哥这辈子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没有树立起当哥哥的榜样，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继续让我当哥哥。到时候，我一定会做一个保护弟弟、令人敬佩的大哥！云勇，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最不可原谅的一件事，就是听了舒梁明的话，把筱雨骗去，让他有机会下手……我对不起你……”
“云勇啊，哥哥这辈子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没有树立起当哥哥的榜样，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继续让我当哥哥。到时候，我一定会做一个保护弟弟、令人敬佩的大哥！云勇，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最不可原谅的一件事，就是听了舒梁明的话，把筱雨骗去，让他有机会下手……我对不起你……”
“我对不起你，云勇……是我害得你失去了、幸福美满的家……现在我这样，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我这辈子最疼最宠的两个孩子，一个永远地离开了我，一个……一个经历诸多不幸，就连梦佩，老天爷也要把她从我身边带走……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要让我亲自体会我犯下的错带给你的苦……”
“翊歆，伯父走了以后，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奶奶和翊羡。伯父相信，你会好好孝顺你爸爸，可是，你奶奶和……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们。你奶奶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庙里拜拜，你再忙，也抽个时间陪她去；还有，天冷的时候，她的腰就会疼，你要让她多穿件衣服。”
文翊歆低着头，不敢迎上文云伟的视线。她的泪水噙在眼里，不停地打转，掌心里的录音笔染了文云伟的血，像一块烧红的铁，紧紧地黏在她手上。
周湘美已是满脸泪痕，头靠着文云伟的肩，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
“翊歆，家里现在就只剩下你撑住大局……过去是伯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一家。伯父知道，仅凭这么一点证据弥补不了伯父的过错，挽回不了你妈妈的生命，不过，可不可以拜托你、拜托你看在伯父就要死去的份上，原谅伯父，答应伯父会好好地照顾翊羡，不要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下辈子，伯父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
在他的声声哀求中，文翊歆终于落下了泪，她紧抿着下唇，无论如何都要忍住不哭出声，当文云伟再次喊她的名字时，她缓慢且坚定地点头，“我答应你，伯父，我答应你！”
文云伟低低地笑出了声，目光放远，看着沙发那角处的柜子上，放着他和余梦佩的合照，眼波愈发柔和，“翊羡……”
“爸……”
“去帮爸爸拿毛巾和梳子来……帮爸爸擦一擦脸，把脸擦干净，把头发梳整齐。”
“爸……”文翊羡已伤心到不能自已，弓着背流泪。
坐在周湘美旁边的文恒眼角挂着泪，连连抽泣地跳下沙发，取来了毛巾和梳子，递到文翊羡面前，“小姑姑……”
文翊羡松开了放在文云伟胳膊上的手，颤抖着接过毛巾和梳子，流着泪为文云伟擦拭脸颊。
文云伟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那张照片，看着看着，就想到了当初他们结婚时的景象。
文云伟和余梦佩的爱情很是顺理成章，门当户对。
他们相识于一场商业酒会，从此便开始往来。文云伟听父母提起过什么婚约，不知说的是与郑家的事，还以为早为他定下了什么亲，便不敢告诉父母。那样一直偷偷约会来往了一年，终于被商场里的人看见，便告诉了文宽。
出乎意料的，文宽并没有责怪他，反倒是让他把余家小姐领回来。
从跟双方父母见面，到领证不足一月，可领了证之后，问题接踵而至。他们就像每一对普通夫妻，跟不跟长辈住成了第一个争吵的问题，那也是第一次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撕毁了结婚证……可最后他们还是举行了婚礼。
文远扬出生后，需要给他办理出生证明，周湘美急得不行，可他们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动作，最后他们只得老实交代，结婚证被撕了不知扔去了哪儿，被周湘美怨了一通……
现在想起来，那些过往仿佛不过是昨天的事，还能清晰地浮现眼前。
照片中的余梦佩刚刚怀上了文远扬，肚子还不凸显，可眼角眉梢已有当妈妈的喜悦和母爱的光芒。
但依然如少女般年轻。
“翊羡……”文云伟突然唤。
文翊羡停下了擦拭脸颊的动作，拿起梳子，要为他梳头，“爸？”
“这段时间来，爸爸老了很多，不知道这样下去，你妈还认不认得我？”
文翊羡的泪再次决堤，汹涌落下，“爸，你还这么年轻，这么英俊，妈当然认得你啊！”
“好，好，认得就好。翊羡，你帮爸爸把头发梳整齐……把头发梳整齐，至少死……还很英俊，这样你妈、她就会……认得我了。”
文翊羡的手停在半空，深深地咽下喉咙里的哽咽，才有力气抬起手，哆嗦着为文云伟一下一下梳着头发。
“梦佩，头发梳整齐了，才不会给你丢脸，是吗？梦佩？是吗……”文云伟微笑着感受女儿为他梳发的力度，唇边的笑在他缓缓闭上眼的时候，一寸寸僵硬……
*
城南寺庙。
所有人都上过香之后，也到了该离开的时间，文翊羡还僵硬地站在牌位前，没有要走的意思。
文翊歆看了看文云勇，接到他的暗示，上前握住文翊羡的胳膊，正要开口劝她，后方忽然传来一个并不陌生的男声。
“真是不幸啊！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我这前任岳父就这么去世了。”
文翊歆勃怒，松开文翊羡的胳膊迎上前，指着外面冲郑安东低吼，“请你离开这里！”
“怎么？我来给我的前任岳父上柱香，祝愿他终于能和我前任岳母地下团圆，不许啊？”郑安东吊儿郎当，那挑衅和嘲笑的架势让人怒火直喷。
周湘美气不过，举着拳去打他，不想郑安东握住她的手腕，往一旁轻轻一放，她差一点跌倒。
“奶奶！”文翊歆眼疾手快地扶她站稳，要骂郑安东，在这时，文翊羡终于有了反应。
她愣愣地转过身，目光冷凝地看着他，“你走开，我爸不想见到你，更不稀罕你的祭拜！”
“啧啧，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你我毕竟当过夫妻，就算不念及过去的情分，正所谓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今天来是好心好意，你们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着，他自动上前取了四柱香，点燃，三鞠躬叩拜，样子倒是做得很好看，但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岳父大人，你说你这真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想不开？如果当初你干脆利落地把股权转给了我，说不定神明就保佑你平平安安，也不至于受此报应，是吧？”
“郑安东！”文翊羡听不下去，扑上去打了他几拳，结果被他狠狠地推倒在地。
瞧着他那样子，显然还想再上前教训，文翊歆忙上前挡住了他，瞪眼怒问：“这里不欢迎疯狗！你赶紧给我滚！别弄脏了我们家的灵堂！”
“哈？”郑安东冷嗤，扬手要捏住文翊歆的下巴，被她重重地打了一巴掌，他更怒起来，“文翊歆，你气势倒是不小啊！”
“对待你这种不要脸的疯狗，不需要留面子！”
“你！”他扬起巴掌又要打。
文翊歆反而挺起胸膛，仰起脸，怒吼，“报应？！你刚刚说报应是不是？就凭你也有脸说报应！郑安东，恐怕你还不知道什么是报应！”
郑安东眉一挑，冷笑，“俗话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不做亏心事，报应怎么会来找我？我倒是想看看报应长什么样子，可惜这辈子是没这个机会了。”
如此的厚颜无耻，激得人恨不得跳起来揍死他！
“郑安东，夜路走多了迟早会碰到鬼！你别得意得太早，也不必苦恼没机会见到报应，怕只怕报应来得太突然，你还来不及哭爹喊娘，就已经两腿一蹬，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