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再和文翊羡说了什么，江美子才挂了电话。
“怎么说？”文翊歆迫不及待地问。
江美子露出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已经没问题了，翊羡答应当我的伴娘。不过，翊歆，有件事我还是想问问你。”
“你说。”
“只是帮翊羡完成她的心愿，这个并不是最根本的东西。我想，我们应该找出翊羡不肯接受治疗的原因，劝她接受治疗才好。”
说到这个，文翊歆就头疼无奈，只好叹了口气，“也许是我不懂得劝人，反正不管说什么，她都不肯接受治疗，还有一大堆的道理。说了半天，也只是让我帮忙隐瞒她生病的事情，不让家里人知道。”
“这怎么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她说，等到她快挨不住的时候再告诉家里人，到了那时，家里人也不会想办法劝她，她反而不会觉得烦恼和愧疚。”
这下让江美子为难了。
她本来还打算挑选婚纱、酒店的时候，叫上文翊羡一起，趁机劝她，可文翊歆这么一说，她也才恍然，在文翊羡的心里，他们也是不知情的那一范畴，她又怎么能顺当地劝她？
文翊歆猜得到江美子在低眉思考些什么，反过来安慰她，“美子，你肯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接下来，你就安安心心地准备婚礼，至于翊羡那，我会随时和她的医生联系，了解她的状况，有合适的时机，还是会劝她。”
江美子深呼吸一口气，也只好点头作罢。
*
滨湖佳苑。
陈烨华是在文恒的幼儿园门口等到文翊羡的，这会儿，他送着文翊羡和文恒到了门口，不打算多留，刚准备说要走的话，文翊羡就主动地留下他。
“等会儿翊歆回来，我们一起去她家那边吃饭。我要当伴娘这件事，我想告诉大家。而翊歆回来之后，知道了肯定有话要跟你说，你就留下来吃顿饭吧。”
文翊羡知道，文翊歆肯定会叮嘱陈烨华，让他注意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是跟她的身体有关，偏偏她不好说出口。
陈烨华再三拒绝，但文翊羡坚持，他再拒绝就不合适了，只好答应。
“我们先在我家这边等一等，喝杯水，然后一起过去翊歆家。”说着，她打开门，让文恒先进去，接着请陈烨华进屋。
“爷爷？”刚进了屋，文恒突然对着沙发那边喊。
文翊羡一怔，忙跟进去，果然看到文云伟已经回来，正靠坐在沙发上，远远地看去，他的脸色很不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爸？”文翊羡忙走上前，这才发现文云伟的腹部还盖着一块垫子，而这块垫子，就是铺在沙发上的，“爸，你怎么了？”
问着，她伸手去拿那块垫子。
文云伟及时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碰，“我从外面回来，出租车半路怀了，剩下的路就只有走回来，加上昨天吃坏了肚子，还没有好全，随便走一走，就这么累，肚子疼得不像话。”
“家里有药，我去给你拿药。”
“不用！”文云伟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起身，“已经吃过药了，不用去拿了。”
这时，他看到了后方的陈烨华，眼神也只是掠过一瞬间，便问文翊羡，“翊歆呢？翊歆回来了吗？”
文翊羡摇头，松开文云伟紧握的手，放好在他的腹部，“翊歆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爸，你坐着，我去给你那块毯子来盖。”
“我去拿！”背着小书包的文恒自告奋勇，举起小手一说，立刻跑上楼。
反倒把陈烨华一个大男人弄得不知所措，僵硬地站在一边。
文云伟似乎病得不轻，脸色苍白得一丝血红都看不到，唇色也发白，就连双手都是冰凉的，他闭着眼，靠在沙发背上，虚弱地对文翊羡说：“翊羡，爸爸的手机丢了，你打个电话到你奶奶那里，让她过来一趟，还有翊歆，问问她到哪里了，让她快点回来，我有东西要给她。”
“爸，等会儿就该去那边吃饭了，我们到那边去吧？”
“不去了，爸爸身体不舒服，什么都吃不下。等他们来，爸爸把事情交代了，东西给了，就上楼去睡一下。”
文云伟的虚弱很不正常，文翊羡也意识到了，她便按照他的吩咐打电话，眼神却一直落在文云伟身上。可他泰然若素，平静得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一会儿，文恒抱着他自己盖的小毛毯下来，陈烨华忙上前接手，交给文翊羡，给文云伟盖上。
文云伟睁开眼，看着文恒，轻声说：“小恒，来，到爷爷身边来坐着。”
文恒听话地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跑到文云伟的另一边坐下，挺直了腰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爷爷。”
“好孩子，爷爷这段时间不在家，你有没有听两个姑姑的话？”
“恩！我很听话的，每天都按时起床，不用姑姑叫，我也能醒来，晚上也乖乖睡觉，不让姑姑陪我熬夜。今天上课，我画了两个姑姑，大姑姑开着车，小姑姑就和我坐在后面，老师还夸奖我了。”
“好，好，”文云伟抽出盖在毛毯下的手，顺着孩子的头摸了摸，“好孩子，你要记住，你是文家的孩子，知道吗？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们文家的孩子，记住了。”
文恒点头，“爷爷，我知道的。”
文云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却催促道：“翊羡，你再问问，问翊歆到了没有？还有你奶奶，怎么还不来？他们要是再不来，我可就等不住，要上楼睡觉了。”
“爸，你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去楼上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说也一样。”
音落，门铃响起，陈烨华忙去开门。
来人是周湘美和文云勇，他一听说哥回来了，就要求看护推着他到这边来，因此才耽误了一会儿。
周湘美看到陈烨华，愣了一愣，到底也没说什么，不似从前那般一见到文翊羡和陈烨华在一起，就跟余梦佩一道不给好脸色不说，还要强行把文翊羡从陈烨华身边拽过来。
门正要关，文翊歆的车子就驶到了门口。
文云伟看着全家人都到了，终于松了那口一直提着的气，颤颤巍巍地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支录音笔递给文翊歆。
文翊歆不明所以地接过去，触到皮肤，指肚上染上了红色，她定睛一瞧，那支录音笔上竟然染着鲜红的血渍。
“伯父？”她上前，半蹲在文云伟身前，掀开毛毯和那块垫子，又揭开了文云伟的黑色西服……
那下面的白色衬衫早已被染得血迹斑斑。
“爸！”
“云伟！”
“爷爷！”
“文董！”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喊出声，很快，眼底便蓄满了泪水。
“爸，爸……你怎么、你怎么会……我们现在去医院！我们现在去医院！”
“不！翊羡，不去医院！”文云伟静坐不动，阻止任何人带他去医院，他的神色依旧苍然，没有血丝，也没有痛苦，更不见汗滴冒出额头，“爸爸挨了这一刀，就知道自己过不了这一关了。”
“云伟啊，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周湘美坐在文云伟的左边，手搭在他肩头不住地哭诉。
“妈，抱歉，我没有办法孝顺你到老了，抱歉。”
“你怎么弄成这样子？怎么弄成这样子的？”周湘美这一刻什么话都听不见去，一直喃喃地问着“怎么会这样子”、“怎么会这样子”。
文翊羡坐在文云伟的右边，手握着他的胳膊，低头垂泪不止。
文云伟环视身边的所有人，视线最终落在文翊歆落寞的脸上，对她说：“翊歆，这支录音笔里面有那个黄夫人的证词，说出了当年……郝氏财团和官员勾结的全部过程。你拿去、拿去揭露，让舒家的人受到法律的制裁，从此以后都不敢再为非作歹！”
文翊歆紧闭着唇，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哽咽着问他，“你就是为了拿到这个证据，才离开家，才受伤的吗？”
“这都不重要，都不重要……虽然我不说，但我心里有数，远扬的死没那么简单。他那么爱车，怎么可能会连摩托都骑不好，一定、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至于梦佩，那个何未曦……那个何未曦一定要让她得到报应！”
“伯父，你放心，何未曦的事，已经找律师来处理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不能有事！你要活下去，要活着看害我们家这么惨的人都受到惩罚！”
文云伟听了，只是淡淡地笑，那笑容仿佛已经将一切看破，惩罚不惩罚，于他而言，已不再重要。
文翊羡已是泣不成声，抽噎着连连唤他，“爸……爸……”
“陈烨华……”文云伟微微抬起手，文翊羡起身，让陈烨华坐到他旁边。
文云伟把手搭上陈烨华的肩，像是搂着他那般，忍痛道：“自始至终，我都知道最爱翊羡的人是你，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现在翊羡已经离婚了，你们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如果你是真心爱她，不管多远，你们还是会走到一起，明白吗？”
陈烨华哽咽着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文董。”
“翊羡……”文云伟侧脸看向她，陈烨华又立刻换文翊羡坐到他身边来，“还记得爸爸曾经对你说的话吗？爸爸告诉过你，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你还记得吗？”
文翊羡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不说话，不点头，亦不摇头，只有泪珠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往下落。
“翊羡，爸爸说过，在很多人的眼里，爸爸可能不是什么好人。爸爸常常为了一己之利，不讲情义，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但是爸爸，爸爸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存心害过人，也没有伤害过无辜。翊羡，爸爸没有骗你，爸爸说的都是实话。”
文翊羡这会儿终于有反应，一个劲儿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爸你从来都没有骗我，你说的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