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翊羡平躺着,眼神直视天花板,沉默片刻,就在文翊歆决定擅自做主为她盛汤的时候,她忽而轻声道:“我有点饿了,你帮我到楼下看看是不是做好了午饭。”
“嗯。”文翊歆点点头,下楼直接到厨房去。
仅有一个家佣在忙碌,原本切好的菜全都收拾了起来,就连已经炒好的几个菜都被她直接倒进了垃圾桶。
文翊歆皱眉上前,“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女佣停下了动作,端着那盘小炒鸡丁,“少爷说最近白天都没人吃饭,只用做晚餐就好了。”
“没人吃饭?”文翊歆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不由得提高了分贝,“什么叫没人吃饭?!你们少夫人不用吃饭吗?快点给我用小碟子盛好送到卧室来!”
说完她转身,余光瞥见那女佣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显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而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又要俯下身继续倒菜的动作。
文翊歆骤然大怒,愤愤回到厨房,大吼,“我说的话你听不到吗?”
女佣手一抖,动作戛然,又直起腰来,竟然用怒色的眼神直视她,板起脸来明显是不服气,低声道:“你算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少爷交代了,谁都不可以给少夫人送吃的!她自己造孽惹怒了少爷,后果当然应该由她自己承担!”
“哟呵,你这是要向你们家那个混蛋少爷表明赤胆衷心吗?”
“是郑家给我薪水,我当然要为我的雇主服务。”
“你跟我谈雇主?我告诉你,现在在楼上的是你的少夫人,那也是你的雇主!你最好给我识相点,马上把饭菜端上来!”这一次,文翊歆没有急着走,站在原地看她的反应。
但女佣愣愣地站在原地,竟还是执意把菜碟中剩下的小炒鸡丁全倒进了垃圾桶,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楼上,文翊羡听到楼下的争吵声,慢慢地下楼梯。
厨房里,文翊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家佣,顿时怒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怎地,直觉地抓起石台上的一个瓷碗,朝着女佣脚边砸去。
“哐啷”一声,碎片四处飞溅,吓得女佣跳脚避开。
文翊歆双手环胸,那架势盛气凌人,让刚到厨房门口的文翊羡看得瞠目结舌,“好好说话你不听,非得要人翻脸?对你这种犯贱的人,根本就不应该给好脸色!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马上给我拿碗盛放!三、二——”
那女佣居然还一动不动地僵直站在原地,眼睛鼓得又圆又大,凶恶地瞅着她。
“一”没有出音,但文翊歆已勃然提步,眼看就要冲过去教训她,胳膊忽然被文翊羡拉住,她不得不驻足,听到文翊羡哀叹一声。
“算了,一定是郑安东交代过,如果她不按照郑安东的话做,可能就要丢了这份工作。翊歆,没有必要为难她,更没有必要跟这种人较真。”
文翊歆颇不甘心地冷嗤一声,轻柔地推开文翊羡的手,眼神凶狠地射向那个女佣,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碗,大步到她身旁的电饭煲处盛饭。
“闪开!”伴随着怒斥,文翊歆猛地一推,那女佣踉跄地扑向石台,差一点把其上的碗碟推到在地。
只添了一碗饭,文翊歆把扶着文翊羡上楼,安慰道:“楼上有鸡肉和鸡汤,简单地吃一点,多喝汤才补身体。等会儿我回滨湖佳苑,让桂嫂做几个你爱吃的菜,晚上带来给你。”
上楼梯的动作因身体虚弱本就缓慢,在听到她这么说之后,文翊羡彻底停了下来,转过脸怔怔地看着她,泪水跌出了眼眶,“谢谢你,翊歆。”
文翊歆瞪起眼,“自家姐妹,道什么谢,干嘛跟我这么客气?!”
“不是,我真的……过去真的很对不起你,我跟着哥哥找你麻烦,还在你喝的牛奶里放东西,害得你还那么小就去医院洗胃,让你的胃落下了病根,动不动就疼……”她越是忍耐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越是流淌得汹涌,“而现在,你不计前嫌地帮助我,真的……真的谢谢你。”
文翊歆叹了口气,继续搀着她回卧室,“过去太小,做事不动脑子,不值得计较,你也别往心里去,好好调养身体才重要。”
扶着她坐到床上,端来新鲜鸡汤,小心照顾着她吃下。
蓦地想起刚才厨房那一幕,文翊羡忍不住讶问,“翊歆,你刚刚哪来那么大的脾气?”
“什么?”
“就是在厨房里啊,你怎么突然那么大脾气,还拿起瓷碗朝着她砸过去。”
文翊歆顿时怔住,开始回想,越想越想不通,不解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是很生气,没有直接砸到她头上都是好的。”
文翊羡哦了一声,便默然地用餐。
两人的沉默之间有种感觉心照不宣地回荡在各自的心中,她们比任何人都震惊于刚才文翊歆的反应。
从小一起长大,过去即使受到再大的欺负,即使只是看着楚弦被别人欺负扮成女孩子的模样,文翊歆再怎么生气也没有动武动粗,顶多就是骂人混蛋。而且,无论是文云勇还是夏筱雨,即使面对再大的压迫,也从不会有过度的爆发来影响孩子。
今天她的表现,着实超出了接受度的范围。
文翊羡偷偷看了一眼还沉思不解的文翊歆,暗叹一气,什么都没说。
一直陪到下午,文翊歆才离开郑家。
想到郑安东连那种畜生行为都做得出,文翊歆不无担忧地劝文翊羡回滨湖佳苑去,又担心被家人知道,只能强留在这里。
经历了这样的事,文翊羡反倒没有任何惧怕,依照这段时间对郑安东的了解,今晚他估计愤怒得留在外面找小姐花天酒地,不会回来。目前最要紧的还是不能让长辈知道,郑家、文家,任何一方都不能让他们知道。
当然,还不能让陈烨华知道。
博源大楼。
Maria章和楚弦已在今天一早去了纽约,携着Sarah一同前往,二线和一线的差距就此体现出来。
唯一的好处便是手头事情松了许多,甚至有时间站在窗前往下看。
繁厘市沐浴在一片祥和的阳光下,车水马龙的街道井然有序,从高处往下看,每一辆车子渺小如火柴盒般,只是稍不注意便会摩擦起火。
恰似平静下隐伏的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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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醇如泉酒店。
汤泉池边倒放着七八只红酒瓶,均是白玉集团红酒庄园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产出的醇酒,就这么被郑安东食不知味地糟蹋了,叫服务员看了都心疼。
喝完最后一口,郑安东手臂一横,把其他酒瓶全从汤池石台上推掉下来,含糊不清地喊,“再给我拿一瓶来!”
服务员上前整理酒瓶,并要将这些拿走,不妨脖子突然被人扣住,抬头时看见郑安东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去,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跟最漂亮的小姐给我找来!”
服务员有些为难,想要把他的手拿开,又担心激怒了顾客,“抱歉,我们酒店不提供特殊服务。”
“不提供?!”郑安东挑挑眉,并未为难他,亦松开了手,“去把酒给我拿来!”
服务员趁此站了起来,“抱歉,你要的这一系列酒已经没了。”
“没了?你当我醉了好骗是不是?白玉集团下的红酒哪年产、每个系列产多少,我清楚得很!我告诉你,钱不用担心,快把酒拿来!”
另外一个服务员走来,“先生,抱歉,不是不给您拿,只是您要的这个系列刚刚已经被一个客人全包下来了。”
郑安东愤怒起身,另一服务员立刻上前为他披上浴袍,帮他系好,而他直接推开那人,大步迈出汤池,走到刚刚说话的那人跟前,“谁包下了这个系列的酒?你去告诉那个人,我郑安东在这里,让他马上给我闪到一边去!”
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在场的服务员脸色刷白,顿时为难尴尬得不知所措。
“怎么了?那个人是谁?”郑安东心情本已因为文翊羡把孩子拿了的事情而烦闷不已,出来逍遥还遇上这样的事,性子霸道急躁的他无法容忍,推搡着服务员,“走,带我去看看,究竟是哪个混蛋敢跟我郑安东对着干?!走!”
他已有些许醉酒,力道不知轻重,一把推下去差点让服务员倒在地上。
另一服务员忙上去扶,终于不再隐瞒,“郑少,把酒包下来的那位客人不是别人,就是您的父亲,郑董。”
郑安东顿时定在了原地,头因醉酒向下点去,没有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服务员,“带我去换衣服,然后去见我爸。”
哥伦比亚包间,门才一推开,便听到郑刚和豪爽的笑声,“舒董真是谦虚,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云裳城怎么会落在繁鸿手里?”
青皮沙发里的舒梁明正欲开口,眼中映入拉开门缝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笑,“郑董,你家少爷找来了。”
郑刚和回头,脸色即刻沉了下去,推了推怀里的佳人,那娇美的女子便坐直了身体,不再倚着他。
冷嗤一声,郑安东视若无睹,迈进去直接跟舒梁明打招呼,“舒董,您好。”
舒梁明礼貌起身,与他握手,“郑少。”
在舒梁明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皮肤白皙,刚好过肩的长发,又黑又直,一双乌黑瞳仁似黑水晶般明亮,明明稚气未脱,但眉宇间隐约散发着一股妩媚的气息……这种感觉,竟然有些熟悉,似是在那里领略过。
而且,仔细看来,这张脸越让人觉得……熟悉,又仿佛从来没有见过,只像是一个影子,某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