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乔晟没说话，点头，下车，又上了车，发动引擎开往海边。
刚到海边，雪花就纷纷地飘落下来，大片大片的，弥漫了整个冰冷的海面。海水好像结了冰，并不完全，紧紧是拍岸的时候不再如往常那样有力。
海风依旧吹，吹得愈发冷。
陪着她走了几步，元乔晟耐心告罄，走上前拽住她的胳膊，说：“太冷了，跟我回家。”
她却推开他，执意往前走。
元乔晟欲言又止，索性脱下他的黑色风衣，再为她披上。但这次，她并不是没有知觉，在披上风衣的那一刹，停下了颓废的步伐，摘下衣服还给他。
“你穿着吧，不然会生病的。”
“你还知道会生病吗？”
她极不自然地别开了脸，不说话。
元乔晟看着她，把风衣接了过来，刚穿上的一瞬间就向前一步，打开衣襟把她包裹进怀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记着，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文翊歆，我们已经结婚，是夫妻了。夫妻应该携手，无论是福是祸，都要相互支撑，一起走下去。”
文翊歆任由他拥着，闭上眼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她觉得好累，累得想要卸下所有的重担。
“乔晟，我是不是错了？一直以来，我都太自以为是了，是不是？从我答应陪着翊羡，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拿走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我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对她的责任。如果说，那件衣服害她被当成我绑到了郑安东那里，是跟我没有关系的，那么今天因为孩子而造成的局面，我真的逃脱不了这个责任。”
元乔晟把下巴搁在她头顶，收紧了双臂，更加紧密地拥着她，“翊羡的事，你不能全怪自己。当初即使没有错把她当成了你，伯母也一定会让她嫁过去，她和陈烨华的感情也不会得到成全。”
她抱住他，哭出了声。
“翊歆，如果你每一次这么伤心都是为了翊羡，那么，可不可以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为她伤心，为她自责。要我看着你这么伤心，我真的很难受，心里很不是滋味，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了，好吗？”
文翊歆还是抱着他，还是哭，还是不答话。
“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不过，你的善良不能这样永无止境。翊羡的今天，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她的父母让自己的女儿走到这样的局面，要承担最主要的责任。还有她的亲哥哥，当初是他和舒昊联手，才造成了错绑的结果，如果文远扬都不自责，你却在这里自责，那么不是让他们更有借口不对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呢？”
“可是……确实是我陪着她去把郑安东的孩子拿了，是因为有我的陪伴，她才有勇气这么做。现在，也是我的默认，才让她这么坚定地要留下这个孩子，才会造成今天孩子被强行拿掉的局面。我逃脱不了责任，你知道吗？乔晟。我只要一想起昨天翊羡那么幸福地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伯母要带她去产检的那些话，我就好难过。翊羡不像我，她从小就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即使有的时候受哥哥的鼓动来欺负我，但事后都会自责，会主动跟我说对不起。当年，我妈妈的孩子没了，她知道是伯父伯母做的，整整一周都不说话，把所有的秘密和痛苦藏在心里……现在，她一心想要留下来的孩子没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陈烨华，即使以前再怎么卑微，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那么绝望……看着他们那么痛苦，我不敢想等翊羡醒来后会怎么样？她会不会崩溃？会不会发疯？会不会承受不住、想不开？我真的不敢想……乔晟……”
海风吹得很轻，雪花却下得很密，在元乔晟的头顶堆起了薄薄的一层，却一片都没有落在文翊歆的发丝或是身上。
他把她护得很周全，也想就这样一直护着她，让她能够永远在他的怀抱中，安安稳稳，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生，做平日里和他斗嘴的文翊歆，而不是今天这样，背负着重重心事和重重责任的文翊歆。
但这也只是他的心愿罢了，虽然，他以为他可以并不困难地达成。不过，如果此时此刻，当他把她拥在怀里的这一刻静谧，能够让他真切地感受到文翊歆认定的执念是多么强烈，也许，他就会改变他的打算；也许，后面的事情就会是另外的模样了。
可惜，人生，永远都不可能重头再来。
这一次，是文翊歆第一次敞开心扉跟他说了这么多知心话，把他归入了信任的行列对待，在心疼之上，他又多了一份感动和开心。
他更加紧紧地抱着她，说：“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你应该做的就是勇敢面对。翊歆，我再次郑重地告诉你，不管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面对。如果等待你的是大风大浪，我会和你一起扛着，如果等待你的是艳阳天，我也会和你一起去感受。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娇气的女孩子，你有你的想法，你要的爱情和婚姻是并肩而立，所以，我不会强势地站在你面前，为你阻挡一切，但是，如果你同意我那么做，我也不会退缩。”
文翊歆忍住了泪，从他的怀抱中离开，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这一刻，海风再冷，雪花再大，都冻不住在她心口翻滚的温暖。
她轻轻踮起脚尖，在元乔晟的脸颊吻了一下。
这一吻，让他怔住。
她却吸了吸鼻子，弯起了唇弧，说话的时候吐出团团雾气，“乔晟，你要记住今天说的话哦。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很怕，很怕你在我身边的美好只是一个梦，等梦醒了，一切都会破碎。霍竞航已经是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也不想被困住。不过，看着翊羡，我会难过，我不想我的生活跟她的一样悲惨。”
话间，雪花飘飘，落下片片在她的发上，元乔晟为她轻轻掸去，坚定地告诉她，“你放心，我对你说过的话，我都会记得，也都会做到。我说过，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子，那么，我就会一辈子对你好。只要你相信，可以完全信任我。”
文翊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有流泪，却没有回复。
完全信任？抱歉，乔晟，现在的我还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你，或者，完全信任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不能。如果我完全信任了你，那就是要拉着你和我一起往火坑里跳。文家表面看起来和睦，实际上四分五裂，这一点，你可能不清楚，但我却是心知肚明。现在，因为翊羡的事，妈妈很有可能会被我连累，我真的不能让你陪我。
从我懂事以来，我就不想再做一个整天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的小女孩，即使，我表面上迷恋那样的宠溺。我目睹着母亲一路走来的辛苦，得不到爷爷奶奶的认可，却还是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家付出；我也目睹父亲夹在中间的危难，虽然，他总是笑眯眯地跟我说“没事”，我却看得到他藏在眼神背后的落寞。这也是为什么我的性格会这么暴烈的原因，我认为，那样就会让别人不敢欺负我，我也就可以为父母省去一些麻烦。
乔晟，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这一次，我还是想一个人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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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翊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且身处文家。房间空无一人，只在床头放了一张CT。忍着全身乏力的难受，她取出CT，图片中隐隐约约可见一个形状。
她伸出手去抚摸，喃喃自语，“你一定就是知希吧？虽然现在，妈妈还看不清你的模样，不过，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健健康康地长大，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说起看日出，文翊羡马上想起陈烨华，正找出手机要打过去，门锁一转动，余梦佩已经端着一碗花生猪手汤进来，一时间，这股浓郁的味道飘满了整间房。
文翊羡掀开被子要下床，即刻被母亲阻拦。
“你躺着你躺着！妈给你端过去喝！”
文翊羡把CT放到一边，微笑着接过汤，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妈”。
余梦佩有些不自然，立刻转了话题，拿起那个CT问：“看到片子了吧？”
“嗯。”文翊羡喝了一口，问，“妈，这个花生猪手汤不是坐月子的时候才喝吗？你怎么现在就做给我吃了呢？”
“哎呀，谁规定只有坐月子的时候能喝？怀孕期间喝了对身体好，对胎儿也好。”余梦佩说得很不自然，别开脸不敢看文翊羡微笑的脸。
文翊羡听了，笑容愈发地深。她一手端着碗，一手轻抚着腹部，轻声说：“宝宝，你看到了吗？外婆在关心你哦，虽然你只是外孙，但是外婆真的很疼你哦。”
余梦佩的胸口像是被什么重击，脸色刷白。
还沉浸在感激和幸福中的文翊羡，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细微的变化，她又喝了一口汤，才问：“妈，为什么我觉得从医院回来后，整个人病怏怏的，都提不起精神来？”
“这个呀……”余梦佩咬了咬唇，眼神看着别处，“你之前不是流过一个孩子吗？医生专门为你做了特别的检查，给你打了针，确保现在这一胎不会出什么意外。也许、也许就是那个药水的原因，你才会觉得没有精神。”
“这样啊……”文翊羡兀自点头，“如果能确保宝宝安然无恙，我受一点苦也是值得的。妈，这个CT能看到宝宝基本成形，什么时候可以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