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水园的路上，那场离别在文翊歆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文翊羡没有哭，她把CT留给了陈烨华，因为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而始终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到底，陈烨华还是没有把事情说出口，不敢看的CT始终都紧抱在怀里。目送文翊羡上车后，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他到底也只是一个人，一个深爱着文翊羡的男人，一个失去自己孩子的男人，会悲，会痛，会流泪，会哭泣……
看着他对文翊羡的温柔，文翊歆想到了元乔晟。
想到他也总是把微笑的一面展露在她面前，而他的疲惫、他的心事、他的负担，统统，统统她都不知道。
而他知道她的喜好脾性，知道她的理想，她要的爱情和婚姻是什么样子……她要比肩的爱情，可她又何曾为之努力过一二？
昨天从海边回来，他带着她去商场逛了一圈，买了一套衣服让她当场换上，又陪着她去做面部SPA，笑说她流了这么多眼泪，需要好好温润一下皮肤。
晚餐，是在塞纳河吃的，依旧她爱吃的牛排。
她让他去工作，不必这样陪着她。
他却说，老婆比工作更重要。
想着这些，文翊歆深深叹了口气，电梯刚好到达所在楼层，然而刚一迈出，便瞧见了一个并不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家门前。
白雅芙。
依旧是大波浪式的金发，白皙如脂的皮肤，粉润的唇，光芒四射的眼。披了一件白色为底，黑色勾边的小香风式长衣，包臀裙，黑色紧身打底裤，尖头细高跟短靴，完全身形勾勒得无比诱人。
她笑盈盈地朝文翊歆迎上来，“文小姐，抱歉，没有提前说一声就来，希望你见谅。”
文翊歆垂下睫毛，思忖几秒，才微笑着说：“没事，来者是客，先进屋吧。”
这一秒，文翊歆忽然希望听到的称呼不是“文小姐”，而是“元太太”，或者说，她更希望听到白雅芙这么称呼她。
招呼着白雅芙入座，文翊歆自作主张为她端上茶水，而不是像结婚前，她到文家那样询问她要喝什么，然后她沉默地在独座沙发里坐下。
白雅芙显然也留意到这不同的细节，无声地笑了笑，说：“文小姐，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聊一些跟Jon有关的过去。”
果然是呢……文翊歆微微抿了抿唇，点头请她直说。
“不知道Jon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和他的过去，其实，我不仅仅是Jason的未婚妻，在这之前，我还和他……”
“他说过了。”文翊歆直接打断，真心不想听到她提起他们两人的过去。
白雅芙怔了一秒，笑说：“这样啊……那么，他应该没有跟你说起过，为什么明知道我们两家有婚约，却还是要跟我交往的原因吧？”
文翊歆愣住了……这问题问得别有深意。
白雅芙依旧保持着恬淡的笑意，说：“其实，我们两家有婚约，我和他交往根本无可厚非。但是，这个婚约是要Jason来履行，而不是Jon。文小姐这么聪明，我这么说，你应该听得出其中的端倪来了吧？”
文翊歆暗暗咽下一口气，冷淡地说：“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不需要问我。”
“那好，那我就直说了。这个婚约跟你们郑文两家的不同，并不是曾经友情至深而立下的，而是为了两个集团的利益而联姻，并且，和我结婚的人将会成为Swift的接任人。Jon因为知道婚约是要Jason去履行，而不是他，才主动接近我，跟我交往，让我爱上了他。”说到这，白雅芙呼出一口气，又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对我们的过往不感兴趣。不过，我想要告诉你的是，Jon还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身在这样的一个家庭中，成熟得早，也很懂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无论他做什么事，他都很清楚做这件事的目的。所以，你们的婚姻——”
她在此停下，留足够的空间给文翊歆去想象。
然而，文翊歆低垂着眼帘，双手握着搁在腿上，浓密的长睫在下眼睑的位置投下两道黑影，完全看不出她此刻是何情绪。
难道……她都不会感到疑惑吗？白雅芙皱起了眉。
下一秒，文翊歆抬起睫毛，定定地看着白雅芙，微笑，问道：“怎么不说了？不是应该还有话要说吗？”
白雅芙被她问得有丝尴尬，不得不接着刻意把话说得隐晦些，“你们的婚姻，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们认识不久，Jon就答应跟你结婚，难道真的只是想要帮你逃离和郑家的婚约吗？而且，不是已经有翊羡小姐……”
“是我要求他跟我结婚的！”文翊歆僵硬地打断，“至于为什么，我想你并不需要知道。但是他为什么答应，我应该告诉你。其实，我们早在两年前就在巴塞罗那的一场假面舞会有过交集，当时，我们跳了一曲《Por Una Cabeza》，结婚的时候又跳了一次，相信婚礼桑你也看到了。虽然自巴塞罗那之后并没有联系，但是乔晟在刚到繁厘市的第一天就认出了我。他跟我坦白过，跟我说过你们的过去，也说过这两年来，常常想到那个舞会，想再找到我。”
白雅芙一脸的惊愕和不肯相信十分明显，文翊歆全当视而不见，继续淡定地说：“如果说，你们之间是因为计谋才在一起的，那么，我和他就算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不是吗？西方信仰基督耶稣，我们这边，尤其是我们家，拜的是菩萨。我原本是不相信这些的，但是遇见了乔晟后，我宁愿相信是命运安排我们相遇，是上天要让我们当一辈子的夫妻。”
这番话间，白雅芙的十指无意识地紧抓着外衣的衣摆，用力过猛，竟有些颤抖了起来。而她的脸色，也如同泛白的骨节一样，白得很不好看。
文翊歆静静地看着她，表面波澜不惊，镇定坚信，内心却在打鼓，疑惑连连。
原来，Jane不是乔晟的亲生母亲，他在跟她坦白说起过去的时候，明明谈到了乔森，谈到了婚约，可为什么要掩盖了婚约背后的利益关系？为什么不提他的母亲，以及他和白雅芙在一起的目的？
究竟是为什么？
舒缓片刻，白雅芙稳下了暗涌的情绪。
她安静地环视四周，看到阳台那处湛蓝的鱼缸里，有两条刺鲀在悠闲地畅游；看到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已经到了快下班的时间。
虽然，她知道元乔晟下班后会去医院，但她还是不愿多留。
今天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实在是因为对昨天的事不甘心。她不愿意做破坏他计划的那个人，但是她也不甘心要这样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跟他在一起。与其让他因为歉疚爱上她，不如，让她爱上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至少那样，他不够爱她，不觉得对她亏欠太深，也利于她再把他夺回自己身边。
白雅芙提起了包，起身，“我忽然记起来酒店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先告辞了。”
这让文翊歆始料不及，匆匆地站了起来，但又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刻该说什么，便点了点头，送着她出门。
“文小姐……”到了门口，白雅芙又迟疑着转过身唤她，“我虽然不知道Jon是为了什么才跟你结婚，但是，我想跟你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很懂得照顾女孩子，即便是他真的有什么苦衷才这么快地跟你结婚，也请你看在他对你很好的情面上，不要跟他计较。就像你说的，是上天给你们安排的缘分，就应该好好珍惜，不是吗？”
说完，她微微一笑便离去。
文翊歆完全怔住，懵然不知她这话背后的潜台词是否在暗示着什么，在原地呆站了许久，才晃过神来，把门关上进了屋。
她坐在沙发里发呆，思前想后，脑海里回荡的全是白雅芙的那些话，以及元乔晟在杂志社对她坦白的那些，相互对比着，希望能找出其中的不同。
时间到了六点，门锁转动，元乔晟回来。
原本以为文翊歆会做好了晚餐，不想让她多等，才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不想屋子里冷冷清清，厨房更是一点油烟的味道都闻不到，而那个人还神情呆滞地坐在沙发里……
元乔晟把外衣脱下，搭在了沙发椅背上，在她身板坐下，问：“在想什么？”
文翊歆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局促地答：“没什么。”
“你在撒谎哦。”他揽着她的肩，让她靠进他的胸膛，轻声问，“怎么了？怎么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是才答应过我，不会再为翊羡的事伤心了吗？怎么一转眼就全忘了？”
文翊歆靠在他胸口，闭着眼，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声音很轻很轻地问：“乔晟，我问你，你是因为真的爱我才跟我结婚的吗？”
元乔晟一愣，直觉性地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到了翊羡的婚姻，不知道为什么，就联想到自己。”她从他怀里出来，平静地望进他幽深暗蓝的双眸，“乔晟，你知道我想要的婚姻和爱情是什么样子，但是在这之前，有一个基础，那就是坦诚，不隐瞒。所以，请你诚实地回答我，你真的是因为爱我才跟我结婚的吗？”
元乔晟没有及时回答，而是定定地看着她，许久，看到她的耐心告罄，要发作的时候，他突然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
她的干脆回答只会令他更加笃定，但是他不戳破，因为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