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苦涩意味甚浓。
如果不是当初年轻气盛,意气用事,也不至于让他们走到这一步。作为过来人,她很了解文翊歆的心境,也猜得准,把握得住。任何一个女子,怎么能容忍得了爱情的欺骗?除非那个女人又痴又傻,爱得迷失了自己。可惜,她当初不是那种女子,现在的文翊歆也不是。
根据刚才文翊歆消失的速度来看,她比当初的自己还要敏感,还要愤怒。从身世到婚姻,她已经有了心魔,住下了被欺骗的执念。相信这样下去,不需要多久,元乔晟也会毫无办法,唯有离婚才能让彼此解脱。
酒店外,那两束灯光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藏身不见的文翊歆才走了出来。
她本来打算在乡下多陪陪妈妈,可是一想到婚姻,一想到那条短信,再看着妈妈的牌位,想着她的死……她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连目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偏偏撞见了那一幕,这就是天意吗?
元乔晟,既然你到这里来,放不下曾经的恋人,又何苦紧握不放?让彼此从这一场欺骗开始的婚姻里解脱,不是很好吗?
“文小姐……”
闻声,文翊歆侧脸,余光已收入白雅芙的身影。
她微笑着走上前,“我没想到你会来这里,是跟着Jon一路来的吗?”
文翊歆咬了咬下唇,亦是微笑地看着她,然而那笑容是冷的,“刚刚的举动……白小姐是故意的吧?”
白雅芙半眯起眼,微微怔了怔。
文翊歆朝她走近,“白小姐这么做,是有意让我误会什么,对吗?”
没想到文翊歆还存有几丝理智,白雅芙笑笑,既然看破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也没什么好佯装,“文小姐,我那么做不是要让你误会什么,而是让你看清,放手。”
文翊歆只觉得欲哭无泪,欲笑无声。
“Jon跟你在一起,曾经不是因为爱,以后也不会。他会轻声细语地跟你说话,事事让着你,顺着你的意思,不过是因为他觉得亏欠了你,帮你当成恩人。这一点,我相信你知道,而我,作为一个经历过的人,比你更清楚。现在的你就像曾经的我,不知道他的意图,傻傻地陷进去,不可自拔……”
“不!你错了!”文翊歆忽然打断,语气坚决,“你是你,我是我,你很清醒,不会傻,更不会不可自拔。”
白雅芙弯了弯唇,露出自嘲的笑,“是,你比我有骨气,知道受骗后,能够立刻清醒。可我做不到,即使过了这么久,还是傻傻地希望能和他回到曾经。我承认,在这一点上,你比我更有一个女人在爱情面前该有的尊严!”
女人的尊严?在爱情面前?
文翊歆轻哂,一股苦涩涌上心头,不知该说什么。
“你快回去吧,Jon等不到你回去,会很着急,过意不去的。”白雅芙如是说。她刻意说过意不去,如同她说自己傻,说文翊歆有尊严一样,都是别有用意的。
文翊歆会对这些很在意,正如她的妈妈一样,要强的性格容不下欺骗,而在欺骗之后,更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尊严。
果然,文翊歆什么话也没说,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文翊歆没有回天水园,而是去了市医院。
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闭状态,而且根本就没有随身带着,她不认为还有带着手机的必要。
站在病房外,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看进去,隐约可见文云勇脸色憔悴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不知是夜深入睡了,还是昏迷未醒。病床边,是文家人高价请来的看护,年轻的小伙力气不小,那天任彦彬陪着她来时,他在爷爷奶奶的监督下,硬生生把她推出了病房。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靠着玻璃窗,眼神迷离,正如她此刻的思绪,迷茫而不知所措,不知该去往何处。
不知不觉来到星缘酒吧,文翊歆点了一杯朗姆酒,却放着不喝。
她忽然记起那晚在酒吧喝醉,元乔晟出现带走她的模糊场景,以为是如他所说,因为在心中留下不浅的印象,才会一路跟随。搞了半天,原来是另有所图。
环顾四周,她成了孤家寡人。
音乐停了下来,驻唱歌手是个女孩,看起来应该是大学生的年纪。只听到她用略带沙哑的轻柔嗓音说道:“接下来是Dixie Chicks的《not ready to make nice》,希望能唱出你们的心声。”
女孩子低下头去,专注地拨动吉他。
forgive, sounds good
forget, i'm not sure i could
they say time heals everything
but i'm still waiting
i'm through with doubt
there's nothing left for me to figure out
i've paid a price
and i'll keep paying
i'm not ready to make nice
i'm not ready to back down
i'm still mad as hell and i don't have time to go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it's too late to make it right
i probably wouldn't if i could
‘cause i'm mad as hell
can't bring myself to do what it is you think i should
……
我并不打算重归于好……这句话应该才是最好的翻译吧?文翊歆苦涩地笑了笑,眼底闪起晶莹的光,她端起面前朗姆酒,一口下肚。
文翊歆睁开眼时,四周一片光亮,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映入的景象略有熟悉,但是混沌的大脑一时还无法辨清身处何处。
不久后,房门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进入眼帘。
文翊歆松了口气,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悉数而尽。
“谢谢你,阿弦。”
楚弦默不作声地把水杯放在床头,眼神幽深地看着她,“文翊歆不应该是在酒吧买醉的人。”
她冷嗤一声,不掩饰对自己的鄙夷,“为什么不是?文翊歆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会做的事她也会做,她不应该自命不凡的。”装正脸看着楚弦,她笑着问,“你怎么会在酒吧?”
楚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都快要把她看得浑身发毛了,才轻声说:“元乔晟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忙找一找你。”
文翊歆挑挑眉,不以为意地掀开被子要下床。
却被楚弦截住了动作,按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她皱眉,“阿弦!”
“你到底怎么想的?非要走到离婚的地步吗?”
文翊歆抬眼看着他,浑浊的目光下透着不屑和鄙夷,“既然你都知道了,就算不支持我,也不应该阻拦我!”
楚弦气急,“你非要这么固执吗?你知不知道离婚对于一个女孩子的一生来说,是多么严重的一道疤?”
“你这是什么想法?为什么要认为女人在一场失败的婚姻中是弱势的一方?阿弦,我竟然不知道你的想法也是因循守旧的!你这样的想法跟处 女情结一样的可恶!”
楚弦无语,不知何处惹尘埃,叹了口气,说:“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浑身都是刺,我不跟你争。不过你还是好好考虑,不要固执地要离婚!你那么做,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你知道吗?文翊歆!”
她挠了挠头,头发被拨得很凌乱,“有什么好考虑的?我现在很稳定,也很清醒,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你帮我联系一个人,就说我有事要跟他说,问问他什么时间方便见我。我去洗手间。”
“谁?”
“旗津银行董事长。”
任彦彬?楚弦对着关闭的洗手间门大喊,“你联系人家任董做什么?”
“是朋友就帮我,别问那么多!”
楚弦欲言又止,通过人脉很快要来了任彦彬的联系方式。跟任彦彬确定好时间之后,他犹豫着是不是该跟元乔晟通个气,不管怎么说,昨晚他见到醉酒的文翊歆时,那担忧的神情绝对是真的。更何况,如果不是真的在意,真的担心,又怎么会提议让她到这边来休息,又怎么会在说出“她恐怕不想见我”时流露出一脸的神伤?
如果能不离婚,那就是最好了。
楚弦正要拨号时,文翊歆从洗手间出来了,洗漱后,整个人脱离了醉酒的影子,看起来神清气爽许多。
“怎么样?联系了吗?”
楚弦握着手机,老实说:“说过了,那边说让你午餐时间过去,一起用餐。翊歆,我要把你现在的情况告诉元乔晟。”
文翊歆翻找着护手霜,听他这么说,皱起眉来,“你跟他说做什么?从现在开始,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在法律上,你们依旧是夫妻!”
“很快就不是了!”文翊歆固执地涂抹好护手霜,接着就要出门。
楚弦冲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翊歆,你现在能不能冷静一点?不管你要做什么,你先考虑一下昏迷的叔叔不行吗?”
文翊歆脸色黯淡下去,低下了头。
她不会跟任何人说,包括元乔晟,不会告诉他们,就是因为考虑到爸爸,她才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她就是要害她家破裂的人不得好死!舒梁明狠,她一样可以狠!
“你等叔叔醒来再说,好吗?”
文翊歆挣开楚弦的手,默不作声离开了他的公寓。
楚弦无奈掩脸,拨电话给元乔晟。
塞纳河西餐厅。
“文小姐坚持要离婚,是认为元总对你好,是把你当成恩人,对你有愧疚,想要弥补?”等牛排上桌时,任彦彬一本正经地问文翊歆。
文翊歆坦白点头。她只是让任彦彬帮忙,让律师办理好协议离婚的手续,没想到他能说出她的心思。
外人尚能如此,元乔晟怎么就不能体谅呢?
任彦彬默然点头,直接掏出手机拨给律师,把事情的经过和那边简明扼要地说完。
牛排端了上来,任彦彬沉默着把他面前的那一碟牛排分好,要端到文翊歆面前时,已发现她已自行处理好。
文翊歆抬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谢谢,我自己可以。”
任彦彬弯了弯唇,不再说话。
这顿午餐一直沉默着用完,是文翊歆吃过的最快的西餐。出了西餐厅,迎面就看见元乔晟的车子驶进了停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