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楚弦最终还是把消息告诉了他。
他快速跳下车，文翊歆别开脸，不看他，对任彦彬说：“任董事长，律师那边就麻烦你了。协议拟好之后，拜托你第一时间联系我，我把字签好。”
元乔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更接受不了她对任彦彬说话时温柔的态度和小心翼翼请求的语气。
在任彦彬点头答应时，元乔晟一把握住他的胳膊，眼神幽深而寒冷地盯着他，带着不解的敌意，“你这样支持我们夫妻离婚，究竟有什么意图？难道你也看中了翊歆名下的那些股权？我告诉你，那些股权现在托管给斯威夫特，时间不到，谁也拿不到！”
任彦彬不动声色地解开他的手，侧脸对文翊歆说：“我让小高送文小姐回去，协议的事，一旦办妥，我必定会第一时间跟文小姐联系。”
文翊歆沉默点头，一眼都不看元乔晟，向小高那里走去。
元乔晟要追上，任彦彬及时出言阻拦，“元总，能不能坐下来谈一谈？”
西餐厅最靠里的角落里，侍者端上两杯咖啡便退下。
霎时，这一方的上空飘满了咖啡的醇香，但仍无法盖住两个男人之间的寒气。
任彦彬最先开口，带着深邃的笑意，道：“这样焦急紧张的元总，应该才是你最真实的面目吧？”
元乔晟淡漠地看着他，“那么任董呢？友好是你的真实面目，还是友好背后的阴谋才是真实的？”
阴谋？他背后还有阴谋？这恐怕是任彦彬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话了。他冷笑，对刚刚的问题不作回答，“元总如果真的为文小姐好，何不考虑放手？”
元乔晟眼中的敌意骤然加深，“任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没什么目的。文小姐曾经在巴黎帮过我，我现在不过是在报答她。”
“你所谓的报答就是要拆散别人夫妻吗？”
“元总，我想你弄错了。”任彦彬不紧不慢地说，“是文小姐有意要离婚，并不是谁在强迫她那么做。反而是元总你，一直不放手，我不知道这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元乔晟冷嗤，“我们离婚对你有有什么好处。”
“毫无好处可言……”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插手？”
任彦彬端起咖啡小饮一口，遂慢悠悠地说：“看来元总是真的爱文小姐，这个时候才会被过分的担忧和紧张冲昏了头……也难怪不像平时精明睿智。元总，既然你深爱着文小姐，何不站在她的角度看问题，成全她的想法，让她对你的反感能早日淡去。”
元乔晟狐疑地皱起眉。
“只要你心里还有她，还渴望着她，又何必担心那么多？她在你心里，那就是最近的距离，还有什么可以把你们分开？元总，婚姻有的时候只是一个形式，真正相爱的人不会在意那一把法律的枷锁，因为真正的爱无谓空间和时间的距离。”
聪明的人一点即通，其实元乔晟不点也迟早会通，不过是不忍心放她一个人去面对。有他陪着的时候，事情尚且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没有了他，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心性浓烈的姑娘，又如何能处理好？
细想来，不管是温裕的话，还是任彦彬说的，都有几分道理……道理？元乔晟苦笑，真正的爱就是道理吗？
元乔晟，你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不会存在真正的爱，就算有过，也不过如烟花般瞬间璀璨，又瞬间熄灭，难以持久。可是从此以后，你却要守着一份爱意，守到她回头，你做得到吗？
晚上回到天水园，文翊歆正在收拾厨房，看样子已经自行做饭用过晚餐了。
元乔晟苦恼地暗暗叹了口气，转瞬，又觉得也许恰如他们说的那样，她越是坚持，说明她心里还在意。正是因为在意他对她的感情是否真实，才会要用分开来证实什么……真不知道该说她单纯，还是天真……但不管是哪一样，真的让人无奈，心酸。
收拾好厨房，文翊歆便要上楼。
看着她还包扎着纱布的左手，元乔晟无奈叹气，“记得换药。”
她的步伐顿了顿，一语不发地上楼。
任彦彬打来电话，告诉文翊歆可以去签字的时候，元乔晟恰好要出门上班，在她挂断电话之后，淡淡地对她说：“一起去吧，既然要签字，就一起签吧。”
文翊歆微怔，点点头，上楼换了衣服就和他一起出门。
从律师那里出来，元乔晟眉头紧蹙，握着属于他的那份协议书，默默跟在文翊歆身后，目光带着强烈的不忍和哀痛注视着她的背影。
到了分别两路的路口，文翊歆呼出一口气，侧开脸对着空气说：“保重。”
她刚迈步，身后元乔晟走上前，一把抓住她左手的手腕，突来的阻力让她不由得转过身，低垂的视线刚好触及手腕上的那只手表。
“以后，我们的时间都要同步，不管我在哪，我们的时间都一样，不会存在时差……”
映入脑海的这句话让鼻尖禁不住酸涩，眼眶更是忍不住染上了红丝，长密睫毛垂得更低，她抿唇忍下喉咙里的堵塞，不管右手还拿着协议苏，就去掰开他的手。
是她太幼稚了吗？
一定是吧，不然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可是如果不离婚，难道要拖着他一辈子吗？文翊歆，你的存在已经拖累了那么多人了，不应该再加上一个。
“翊歆，其实我们……”
“不可能了，”她强忍着哽咽打断他的话，“我说过，以后，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再相信。”
“可是，翊歆，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相信你对我是真心的，因为我对你还有用，但是抱歉，我最后说一遍，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了。”
元乔晟眉头紧蹙地凝视她的脸，实在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来改变她的心意，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气。他也觉得自己矛盾得很，签下字的时候犹豫，签字了之后还犹豫，是因为对自己没有信心，不相信自己能守住吗？
文翊歆保持着长睫半垂的姿态，摘下手腕上的手表，拨挺秒针后递给他，“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停在这一刻吧。”
看着停止了走动的手表，元乔晟紧抿着唇缓慢接过，在她再度离去时，迅速地摘下他手腕上的另一只表，快步追上她，拦住了她去的去路，当着她的面拨停了这只表的秒针，举起来对着她像在发誓，“我把我的时间停在这一刻，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你就要离开我，不在我身边，接下来的时间，我都会用来等你，等你再回到我身边，然后，我们再一起开启属于我们的时间。”
文翊歆静静地看着他，眼神虽然湿润却不带任何感动，甚至有些悲凉，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好像没有看到他做了什么，更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她绕过他，继续向车子那走去。
元乔晟失落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那双表，心空荡荡的，在秒针停止走动的那一刻，仿佛心随着停止了跳动。他转过身，注视着她瘦弱的背影离去，终究还只是深深叹息一口气，没有再追上去。
接下来回天水园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是会再见的，那个时候说话，她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抗拒了吧？
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终于在拦下一辆出租车后，随着车子彻底消失，元乔晟仰头看着天，心情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翊歆，我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只是因为合你的心意，我才接受协议离婚。我一直以为自己很成熟，可到如今才发现，是我太自命不凡了。你总是让我不知所措，让我看不到一个决定对将来的影响是对是错。
翊歆，对不起，只希望我在你心中，还能如我所猜测的那样，留有一席之地才好。就像温裕说的那样，所谓离婚不过是另一个开始，我不会放弃。
匆匆处理完毕公司的事务，元乔晟飞快赶回天水园，只希望还能争取到时间和文翊歆再好好地说说话。
然而，门一打开，他就看见文翊歆已收拾妥当，拉着行李箱要离开了。
她速度之快，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恍惚间，一切仿佛梦境一般。昨天他还匆匆忙忙地赶去塞纳河西餐厅，看文翊歆找任彦彬究竟要做什么，怎么转眼间，他居然鬼使神差地签下了离婚协议书？
你究竟受了什么蛊惑，元乔晟？
“麻烦让一让。”
她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元乔晟低头看着行李箱，讷讷地问：“真的要走了吗？”
文翊歆冷漠地回他，“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现在还问这样的问题，不觉得没有意义了吗？”
元乔晟恍然，是啊，他们已经离婚了！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那种矛盾和纠结的情绪，像是一把拉锯，要把他活生生锯成两断！
他苦笑，“我赶回来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走。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很快就离开。”
“不用了，我有去处。”说着，文翊歆执意往外走。
元乔晟握住她的手腕，强势地把她拽回，夺过她的行李箱，提到楼上去。而后，他一语不发地收拾他的衣物。
衣橱里，原来挂满的是他和她的衣物，如今只剩下他的孤零零地挂着。很快，他把那些衣物都摘下，放进他的行李箱……衣橱空荡荡的，只听见衣架相互碰撞的声音。
拉着行李箱来到门口，他把钥匙挂在门背后，关门前，坚定地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文翊歆说：“我会交代律师办理好手续，天水园的房子留给你，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会那么做。托管在斯威夫特的那些股票，等爸……等你爸爸醒来之后，把该办的手续办了，就可以正式由你接手。”
门，轻轻地合上。
泪珠滑落时，文翊歆同样轻声地说了一句“谢谢”，轻到连她自己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