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美醒来后的情形果然不出所料,一口咬定是夏筱雨害她滚下楼的。文云勇早知母亲醒来会这么说,提前打了电话到公司说明情况,也不愿回家去换衣服,就担心母亲醒来后妻子要受委屈,结果即使他在场,依然改变不了什么。
好说歹说,左劝右劝,周湘美就是不改口,还拿这件事要挟他们夫妻离婚。
夏筱雨自始至终都不曾吭声,拉着文翊歆站在一边听婆婆数落,也不允许文翊歆插嘴。
这两天她刻意谴退桂嫂,留在家中照料,无非就是想要感受最后的温暖。今天起早,是为了去和律师商量协议离婚的事情,竟不想出了这茬事,也算是为这婚姻的离散加了一记猛料,让她不得不离。
文云勇劝得口干舌燥,还不见母亲退步,微微恼了起来,起身的速度和力度都不轻,那椅子“嘎吱”一声尖锐响,昭示着他的愤怒和无措。
周湘美瞪圆了眼,“云勇你现在是要借这椅子表达你的不满吗?”
“妈,我没有……”
他还来不及崩溃,周湘美却已老泪纵横起来,“我这个当妈的受了这份委屈,你做儿子的不但不为我讨回公道,还和外人连成一线来气我?我真是伤心啊!养个儿子到头来是白养了!干脆、干脆让我心脏也不好,让我直接被气死算了!省得整天看着不顺心的事堵得难受……”
文云勇双手叉腰,刚要说话,又听到周湘美继续哭着说:“你们走!你们快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们!给我把梦佩叫来,我要梦佩来照顾我,你们都给我走!”
文云勇欲言,即听到女儿如获大释的不满的声音,“好,我们这就去把伯母叫来照顾你,从你眼前消失的干干净净,保证不让你看了难受!”
“翊歆!”夏筱雨低声提醒。
文翊歆甩手,“奶奶她不讲理,留在这里只会受气!倒不如按照她的意思找伯母来照顾,这样大家都不心烦!”
说完,她扭头就走。
夏筱雨无措,正欲解释时,周湘美已怒不可遏地咒骂一句,“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夏筱雨便也没了解释的欲望,深呼吸一口气,提着包走开了。
周湘美立刻呵斥,“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舍不得的女人,你养大的女儿!这像什么样?你也干净走吧,把梦佩叫来,带着那个女人去办离婚。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忤逆我,就不要听我的话试试!”
这两日已让文云勇心力交瘁,他已不想再多说什么去辩解,径直走了,留下周湘美气恼得躺在病床上低低哭泣咒骂。
文翊歆在医院门口等来父母,等着父亲打电话告诉伯母之后,就听到夏筱雨对她说:“你先回去吧,一大早就赶过来看我和你爸爸,这份心意我们都感受到了。不过你留在这里也帮到不了什么,先回去吧,乔晟对你这么好,要做一个好太太。”
她欲辩解,爸爸又劝道:“是啊,翊歆,你先回去,这里不需要你帮忙,我和你妈会处理好的。”
“可是奶奶……”
“奶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气头上,过了就没事了。”夏筱雨拍拍她的肩,推着她往路边去拦出租车,“这里有我和你爸爸在,你不用担心,去吧。”
“妈……”
“去吧,翊歆,听你妈的话,我们在这不会有事。”
文翊歆就毫无还击之力地被塞进车子里,夏筱雨主动为她报上地址,让司机把她载着去了。
如果当时她再执拗一点,不妥协,不离开,也许就能发现其中异样,也许后面很多事情都会是另外的样子了。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这个道理她懂,但就是因为懂,每次想起来才会痛不可遏,犹如锥心。
出租车驶出视线之后,夏筱雨转而微笑着对文云勇说:“你还是回公司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可是……”
“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去忙你的,我有任何事都会跟你联系。我不会跟妈争,等大嫂来了我就回去把屋子收拾出来。午饭的时候再过来看妈。”
“那我陪你回去。”
“不用,我又不是找不到家在哪,你去忙吧,公司还是得你去看着,毕竟远扬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提到文远扬,文云勇确实找不出借口不去公司。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出什么差错,但已有人反应他对工作懈怠、不上心,这才刚坐上总经理的位子就这样,将来没人盯着,还了得?
就这样,夏筱雨劝走了丈夫,却并没有回病房看婆婆,而是依照计划去找了律师,办理了协议离婚的手续,随后再回到滨湖佳苑。本要把楼梯上的血渍清理干净,却发现已经没了迹象,想必是丈夫回来换衣弄干净了。
看着整洁的楼梯,她的心却开始流血。
她熬了一锅鸡汤带去医院,彼时,周湘美正在余梦佩的照顾下吃饭,同在一个医院的文宽也坐在沙发里看着报。她的到来让还算融洽的氛围骤然降到绝对零度。
周湘美的脸色霎时暗沉下去。
夏筱雨只当感受不到气氛的诡异,自然而然地上前把鸡汤打开,取碗要盛,“妈,喝点鸡汤补补身体,爸也喝一点吧。”
奈何老太太头一扭,傲慢又固执地说:“我不喝,鸡汤腻得很,老头子心脏不好,太腻的喝了对身体不好。”
“那我把油拨开,只打汤就好。”
“说了不喝你不会听人话吗?”周湘美瞪着她,怒气未减,“你这个人怎么连最起码的自知之明都没有?先前是在家里赖着不走,现在不喝汤就是因为这汤是你送来的,我不想把话说明白,免得太难看,你却非得逼人把话说难听了才肯!”
夏筱雨面不改色地收拾好保温盒,始终面带微笑,看到床尾有盂盆,便上前端了去洗手间倒掉。
周湘美连连阻止,“你放着,你放着,不敢劳你大驾。”
“没事的,妈,我把它倒了就好。”
看着她消失于洗手间门口的身影,周湘美没好气地嘀咕,“现在才来巴结,不会觉得太迟了吗?”
余梦佩抿着唇,眼下就应该放聪明一点,不说话最好。
很快,夏筱雨倒掉了盂盆里的尿液,折回来把东西放好,站在床前平静地看着余梦佩,唤了一声“大嫂”。
余梦佩微怔,漫不经心地问:“有什么事吗?”
夏筱雨微微弯起了唇角,“这阵子辛苦你了。”
余梦佩有些惊讶,一时说不出话来,就连周湘美和文宽都有些讶然。
“等爸妈出院之后,回去了,得麻烦你多费心。他们现在身体状况都不是很好,饮食方面也需要留意,出院的时候医生会交代注意事项,你要记住。”
“你来……就是要交代这些?”
她点点头,看了看文宽和周湘美,“爸,妈,既然大嫂在这里照顾,那我就先走了。”然后又对余梦佩说,“大嫂,爸妈就拜托你照顾了。”
余梦佩也才终于站起来,“说什么拜托,照顾爸妈本来就是媳妇的责任啊。”
“那我就放心了。爸,妈,再见。”她始终优雅地微笑着离开。
门关上之后,余梦佩疑惑地坐下,轻声问:“妈,你不觉得弟妹今天说话怪怪的吗?”
周湘美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又和文宽对视一眼,随口道:“她这个人本来就怪。哦,对了,今天有没有让远扬去送未曦离开?”
话题转得太快,余梦佩脸上有些挂不住,僵硬地笑了笑,“去了,今天一早,蕙妮陪着去的。”
文宽放下了报纸,沉重叹息,“现在文家就只剩下远扬了,这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傍晚时分,文翊歆准备了一半的晚餐,就去打电话给妈妈,打算叫他们过来这边吃饭,却发现电话如何都打不通,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她隐隐着急,又赶紧打给爸爸,爸爸却还在回家的途中,听闻她的话,加快了速度赶回去。
然而,一切都已来不及了,空旷的房间里等待他的只有一份离婚协议书和一封夏筱雨留给他的信。
真真是人去楼空。
他颤抖着手打开那封信,入眼的字体娟秀如她。
云勇: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滨湖佳苑,离开文家了。我不想让你为难,只有偷偷地走掉。算起来,这是我第二次离开文家,应该不会再有第三次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就把一切交给时间来安排,老天会为我们做主。
我们的婚姻会走到今天的结局,你我早已有预料,我们应该感谢老天爷给了我们的婚姻那么长的时间,让我们能陪伴彼此走过这段漫长又曲折的道路。云勇,婚姻没有你输我赢,不是双输,就是双赢。我很高兴我们婚姻的结束不是因为你不爱我,或是因为我不爱你了,相反,我们都还深爱着彼此,太为彼此设想,才选择了这条路。我们都会欣然接受的,不是吗?要是早几年,没有足够的经历,我们一定做不到现在这么淡然。单凭这一点,我们双方都值得对方永远地怀念,你说对吗?
云勇,爱情就好像手里的风筝,不需要强留手中。若是攥得太紧,舍不得放飞,便看不到爱情的美丽,反而会被束缚住,连最起码的自由都感受不到。所以,该放的时候就要放,免得失去原本爱情的原则,失去原本应有的宽容与谅解。
嫁给你这么多年,我都没有为你留下一儿半女,我知道你不在乎,可今天我就这么走掉,不能照顾你到老,真的很抱歉。这几天,爸妈一定给你施了不少压,让你跟我离婚。我知道,你不说是不想让我伤心,可是如果这个家因为我一个人搞得大家都不愉快,那么我继续住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云勇,有些事希望你能了解。我嫁入文家这么多年,每一天我都很珍惜,因为这个家是我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么多年来,我所做的,你也都看在眼里,在这里,我不想多说。我不承认自己是一个不孝的媳妇,不过如果认真检讨起来,我真的是一个很失败的媳妇。
我走以后,会把我在繁鸿的所有股权托律师办理好,转到你名下。你让爸妈放心,该还给文家的东西,我一分一毫都不会少。也许你会问我,为文家奋斗这么多年,就这么离开,难道没有任何遗憾吗?有。不过,我不会后悔,因为至少你在这个家能够永远得到平静。
云勇,我不在之后,没有人照顾你,你自己要好好注意身体,我们都不年轻了,健康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不管我去哪里,永远都会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