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美怄了一夜气,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早早起来打算先于其他人弄点东西吃,不然一见到不想见的人会什么都吃不下。然而她门才一打开,就看到夏筱雨从门前走过,提了一个包,不知道是要去哪儿。
“你!”
夏筱雨闻言,立刻驻足转身,微笑着说:“妈,你怎么起这么早?”
周湘美瞅了她一眼,最终目光落在她的包上,趾高气昂地问:“你这么一大早是要去哪儿?云勇呢?是不是还没起?”
她点点头,声音很轻,“云勇还在休息。”
“那你起这么早,带个包是要去哪儿?”
“有点事需要出去一趟。”
瞧着她那目光闪烁的样子,似在刻意回避什么,周湘美起了疑心,伸手便去夺她的包,“我要看看你这包里装了什么东西?是不是跟股权有关的文件?”
“妈,你不要这样,你想多了……”
“有没有想多我看了就知道!你这么早起来说不定就是要去办理股权转让的手续,说不定就是想早早处理了这些股权……”
周湘美越说越离谱,动作也越来越粗鲁,夏筱雨一方面为了保护包,一方面又不敢用力推拉,担心伤害到婆婆,反而被她抓破了手背。周湘美看见她手背上几条猩红的指印,气势减弱了许多。夏筱雨便趁着这个空当转身就走,不想再有过多拉扯。
“哎……你站住!”
夏筱雨回头,眼看婆婆就要追了过来,忙加快步伐下楼。然而就是这么停顿过后的加速,让周湘美以为稍微上前就能抓住她,便伸出手去拉,不想她突然快步下楼,重心没稳住,脚下更是没收住,她直直地朝楼梯口栽了下去!
听得身后一声沉闷的重响,夏筱雨忙抓住扶手转身,只看见周湘美已顺着楼梯滚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她脚踝上,这才停了下来。
这道身影却恍如是朝着她的心口砸来的,震得她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神。直到一滩鲜红的血自周湘美的头部弥漫进她的视线,她才犹如大梦醒来,惊呼着扔开包蹲了下去。
“妈!妈!妈你没事吧?”
她一个劲儿地拍周湘美的脸,又不敢太用力,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眼泪也因为焦急后怕哗哗流淌下来。
“妈!云勇!云勇!”
她急得哇哇大哭,想要跑上去找文云勇,又害怕移动会让婆婆受到更大的伤,浑身僵硬得不能动弹,只胡乱地叫喊着。
“云勇!云勇!”
大约半分钟过去,文云勇奔到了楼口,一看到周湘美昏迷在血泊里,拔腿冲了下来,一边抱起周湘美,一边交代:“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快!”
出租车在中途换了方向,沿着彦悦综合医院的路去了。
元乔晟眼疾手快,立刻打转方向盘追上。冬日里天亮得晚,街灯还开着,整座城市还沉浸在一片明亮的寂静中。可随着前面车速越来越快的行驶,有一股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沿着紧握方向盘的双手直往心底钻。
不安,异常的不安。
看见文翊歆从车上跳了下来,快步奔跑进急诊室,元乔晟这才去把车泊好,赶过去。
急诊室门口,他们一家人都在。
“翊歆!”乔晟忍不住唤道。
文翊歆吃惊地转过去看着他,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一路跟过来看看。”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认完好无损,他这才松了口气,忙跟岳父岳母问好,“爸,妈,你们怎么样?都好吗?”
夏筱雨手支撑着额头,神情里全是担忧和懊恼。
文云勇倒还算平静淡定,轻轻地应了一声,那声音里无尽的疲惫怎么也掩饰不掉,“没事,你奶奶失足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昏迷了,现在在里面抢救。”
“严重吗?”
文云勇抿唇摇头,“等医生出来再看吧。”
元乔晟这才留意到,岳父还穿着家居服,外面只批了一件大衣,而岳母则是穿戴齐全,还化了淡淡的妆容。
相形之下,他似乎感知到了奶奶滚下楼的蹊跷。
正想得出神,感觉到文翊歆的温度从他掌心传来,她牵着他就要往医院外面走。他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稍稍用力把她拉住。
文翊歆不满地皱眉,“你等会儿还要上班,快回去吧。”
“我在这陪你,至少等知道了奶奶的情况再说。”
“可是……”
“好了,你不用为我担心。这里是医院,我们安安静静地等,不要争。”他说着,牵着她到座椅那等待。
文云勇不动声色地看着女儿和女婿,他们如此为对方设想,他为母亲担忧焦灼的心像是迎来了一阵凉风,渐渐地平静下来。再看向靠在墙边的妻子,他知道她在后悔自责。这一路上来,她就不停地跟他道歉,责怪说如果她能稍作让步,把包给妈看就不会这样了。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有意的。
他朝她走去,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别再多想了,这不怪你。妈不会有事的,别再多想了。”
夏筱雨叹息着刚要开口,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一边卸下口罩一边朝他们迎娶去。
“医生,我妈妈……”
“你们不用这么担心,没什么太大的伤害。就是脑部受到撞击破损了,有轻微脑震荡的现场,扭到了脚踝,另外有几处软组织受伤,不过不打紧,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听到医生这么说,全家人悬着的心适才安放下来。
紧接着护士就推着还未醒来的周湘美出来,把她推到了安排好的病房,其他人都赶紧跟上,忙着把病房打理好。
天已有了一缕亮色。
文翊歆看了看窗外,明明是大好的清晨,她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倦乏,不知是否是因为意料到奶奶醒来会是何种反应所致。她抿了抿唇,强打起精神去找在办理住院手续的元乔晟。
“你回去上班吧,这里没事了。”
元乔晟看着她故作镇定的神情下净是疲累,心头犹如被一块大石压住,闷痛得难以呼吸,于是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拥着,试图借此传递给她温暖的同时给她力气,“有什么事打我电话,不要一个人扛着,知道吗?”
“我没事……”
“还说没事?没事会睡不好早早起来吗?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扛不住就给我电话,别让我担心。”
他宁愿她大哭大闹,宁愿她愤怒宣泄,宁愿她骂脏动手,也不要看她什么都不做地装镇定无事,那样只会让他犹如凌迟。
文翊歆掩下眼底的雾气,回抱他,“好了,我知道了,你也不要让我担心,快去上班吧。”
又在她额头重重地一吻,元乔晟才松开她离开。若不是昨晚接到温裕的电话,今早要赶去医院应付,他怎么舍得丢她一个人来承受一家人的苦楚?
元乔晟赶到育新医院时,温裕已经到了,旁边竟然还站着白雅芙。
这是自那次她亲自找上他之后的首次碰面,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她的出现所为何事。
温裕一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揪住他的领口呵斥,“你他妈到底在做什么?不是要手术了吗?究竟还要不要做手术?一个文翊歆有这么难搞吗?她要是连你的亲生母亲都不愿意搭救,这样的老婆还要了做什么?”
元乔晟任由他发泄完毕,才不慌不忙地解开他的手指,拉整好因他而皱的领口,道:“文家最近出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所面临的情况不乐观,再等一等。”
“还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那是你妈妈的命!好不容易身体状况调养好,稳定好,好不容易可以手术了,你他妈还等?你是不是要等到大病小病又发作,不能手术?”
温裕说的字字在理,元乔晟无话反驳。
自从四年前检查出患了慢性白血病,他就一直在让母亲等,等他找到合适的骨髓源;找到了,又要等母亲的身体状况调整到可以接受手术的状态;现在调整好了,却要等他开口说明情况……如若不是母亲信任,又怎么甘愿整日整夜待在冰冷的医院嗅闻那消毒水的味道?忍受化疗的痛苦?
可现在,他还是无法让母亲了结了这些痛苦……
“哥,再给我点时间。我最近都在帮翊歆解决她的问题,等事情稍微缓和一些,我就会跟她说。只要说出来,不需要解释太多,她都会答应的。”因为他亲耳听到她说“即便是陌生人也愿意搭救”的话。
白雅芙轻哂一下,苦涩又无奈地看着他,“你就这么有信心吗?她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认,你这样欺骗她,她会答应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元乔晟怔愕得说不出话。
温裕烦躁得拨头发,“我现在就去找她说清楚,看她是救还是不救!”
“喂!”元乔晟急急抓住他手臂,拦了下来,“你们现在谁都不要插手!我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你们插手!”
温裕被他这话激怒,一把甩开他的手,再次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怎么做?你他妈真的知道吗?你就连结婚的事都不敢跟小姨说,连她的儿媳都不敢领来让她看看,你他妈是真的知道吗?元乔晟,这是你妈!是你妈!你该怎么做你最好想清楚了!”
吼完,他撒手愤愤而去。
元乔晟懊恼地低下头,就连打整着装的心思都没有。
白雅芙叹了口气,站在他跟前看着他,说:“Jon,阿姨的身体好不容易才调整得这么好,千万不要白白浪费这次时机。我知道舒董之所以着急认女儿,也是冲着文翊歆的骨髓去的。一次抽血有限制,你还是抓紧时间先让文小姐捐献造血干细胞给阿姨,随后要不要给舒董,那就再说。”
他呼出一口气,还是舒缓不了胸口的躁郁,只随口应付着连连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