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乔晟把文翊歆送回天水园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了楚弦和霍竞航。
文翊歆给沙发里的三个男人都倒了一杯水,在元乔晟旁边坐下,听到霍竞航关切地问道:“你手腕上的伤不要紧吧?”
乔晟闻言,立刻低下头,看到她手腕上包扎着厚厚的纱布,皱起了眉,想问又忍住,已听到文翊歆不问自答道:“没事,我还是有分寸的,怎么可能真的为了他就伤害自己的性命?再怎么说,这条命是我妈给的,是我爸救回来的,没有他们的允许,我不可能这么傻,说还给他就真的还。”
楚弦叹了口气,想起昨晚打电话说的话,问:“你今天去看你爷爷了吗?他怎么说?”
刚才在病房里的心酸经他这么一提,顿时又风卷残云般涌来,文翊歆眼眶酸胀得难受,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元乔晟见况,揽了揽她的肩,对那两位说:“谢谢你们的关心,到目前为止,这件事估计没那么好处理,我和翊歆是小辈,在长辈面前说话真的是无足轻重。”
霍竞航默默地看着文翊歆,她前所未有的低落让他忍不住伤心,即使是先前他背叛了他们的诺言,也没见她这么伤心无措过。那时,她愤怒,抓狂,不甘,不弃,此刻,她隐忍,落寞,无奈,无助,是不是只有心灰意冷才会如此?
气氛渐渐变冷,他们这样安静地坐着显得颇为突兀,楚弦只好找话安慰,“翊歆,你也别太难过了,看一看周围,至少元总还陪在你身边,不管是风是雨,都和你一起面对。还有我们这些朋友也会站在你身后,无论你是不是文家的大小姐,愿不愿意认舒董,我们都一如既往地是你的朋友。”
本是出于好意安慰的话,落在文翊歆的耳里却勾起了别样的心伤。她想起了宁婕儿,想到她明明看到了她,还是若无其事地跟着舒昊站到一边,想到她极有可能是知道舒梁明早安排了这一出,却不通知她,心又不可抑制地酸起来。
她许久不出声,乔晟只好代她答谢,“谢谢你们。”
楚弦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时,霍竞航迟疑着开了口,面带难色,“翊歆,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个目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文翊歆吸了吸鼻子,“跟舒嫒有关吧?”
霍竞航为难地点点头,局促不安地握紧了双手,“小嫒今天本来要跟我一起来,又担心你不愿意见到她才没来。她希望你能救一救她爸爸,只要你答应,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没意见……”
文翊歆淡淡地笑了,笑得极为苦涩,极为不屑,“不可能。”
“为什么?”
一行泪从她白得憔悴的脸庞滑落,她仍旧是浅淡地笑着,说:“我今天会这样,全部都是拜舒梁明所赐,我不承认他是我的父亲,不可能救他。”
“可是……即便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只要需要你,你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为什么现在却如何都不肯帮他呢?”
“你说得对,即便是陌生人得了血癌,只要我可以救他,我都会伸出援手。只可惜舒梁明不是陌生人。”从真相揭露之后,这两日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度日如年,一想起来就是满腹心伤和无奈,她不愿意想,可又不得不踩在伤口上跳舞,“他本可以默默地找来,在不影响别人家庭和幸福的前提下,他本可以得到救援,可是他没有。他就是刻意地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要看着我爸爸妈妈破裂,要把我和妈妈逼得没有回头路,要让我爸爸一个人孤单终老。他这么做显然是在报复!”
她忍着泪水和愤怒,看着楚弦和霍竞航,言辞凿凿,“他这么急着认我,不就是为了让我救他吗?一旦我承认是他的女儿了,我如果不救他,那就是不孝。他这么急功近利,不在乎别人的做法,太自私了,我没有办法认同。”
楚弦摸了摸鼻子,提醒道:“翊歆,现在大家都知道舒董是你的亲生父亲,就算你不认,这也是事实。而如果你认为不认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救他,这无疑是掩耳盗铃,在别人眼中,你还是会被判定为不孝。”
“我不在乎!”
楚弦想说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只好低下了头。
却听到霍竞航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元乔晟,“你呢?元总,你是否也支持翊歆这么做?要看着她被众人责骂不孝?”
元乔晟抬起低垂的长睫,目光混沌不清,仿佛还陷在沉思中没有出来。数秒之后,听到他语气颇淡地说:“什么是孝顺?什么又是不孝?翊歆就算真的不救舒梁明,也没有人有资格指责她不孝,因为她长这么大,舒梁明这个所谓的父亲,又是否尽过一天为人父亲的责任?既然没有人指责舒梁明不是一个好父亲,又凭什么说翊歆不孝?”
文翊歆在这番话间缓慢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
“孝顺,是指对关爱、照顾自己长大的长辈回以同样的爱,翊歆的孝顺是对她的爸爸妈妈而言的,而不是舒梁明。你们劝翊歆救他之前,先请你们回去问问舒董,他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认翊歆做女儿,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
说罢,他垂下眸子去回望着文翊歆,与她相视而笑。
楚弦和霍竞航对视一眼,自知无言以对,便也不再多说。
滨湖佳苑。
用过晚餐后,夏筱雨照旧收拾厨房。屋子里只有她、婆婆和大嫂在,她特意交代桂嫂不用来,所有的家务她都会负责,即使她再努力地表现好,这顿饭吃得异常尴尬不顺。
收拾期间,听到正厅里婆婆和大嫂有意地提高嗓音谈话。
周湘美气冲冲地责骂,“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话也说明白了,她竟然还有脸待下去?我要是她,早就识趣地收拾东西走人了,免得到时候被赶出去遮脸都来不及!”
“妈,别生气,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划算。”
“家里出了这么丢脸的事,怎么能不气呢?你爸爸现在在医院不回来,还不都是这个女人害的!还有那个翊歆,今天在记者面前多会演啊?”
“妈,今天翊歆和乔晟去医院了。”
周湘美震惊不已,“他们去医院了?乔晟也去了?他们说什么了?乔晟现在是什么态度?”
余梦佩却摆出一副夸张的失望表情,“妈,你就别提那个乔晟了!真是让人失望啊!亏你和爸这么看好他,他却指责爸,说爸的眼里只有金钱没有亲情,说爸不配当人家的爷爷!”
“他怎么会这么说?”
“他的心被翊歆栓得牢牢的,当然和翊歆站在一边了!他说就算文家不认这个媳妇和孙女,他也有信心能把她们母女照顾好!翊歆说得更难听,说什么他妈妈这些年来为文家做的,根本就是真心换绝情,差一点把爸气死!”
周湘美听了这些话,怒气交加,气得连手都颤抖起来。她霍地起身,杀进厨房里,一把拽住夏筱雨的胳膊,她手里的碟子“哐当”碎落在地,耳边碎裂声还萦绕着,她的脸就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你这个女人真是太有心计了!你竟然教孩子说那些话,不把你爸爸气死不甘心,是不是?”
夏筱雨捂着脸颊,无助又心痛地看着婆婆,喊了一声“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仰头深呼吸一口气,忽视了这对婆媳,继续收拾厨房。
她这冷淡的态度不但没有平息周湘美的怒火,反而将她的怒火点得更旺,再加之余梦佩在婆婆耳边嘀咕“妈你看她这样”,更是让周湘美怒不可言。
周湘美还想再教训她的时候,听到门锁“啪”一声打开,文云勇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筱雨,妈,我回来了。”
怒火不得不就此收住,但老泪却汹涌地流下,周湘美推开余梦佩,哭哭啼啼地去找儿子告状。
“妈,你这是怎么了?”
周湘美抹着眼泪,哭得十分心酸,“云勇啊,你这个媳妇,我告诉你真的是不能留在文家了!她要是再留下去,我和你爸迟早要被她气死!你赶紧带她去把离婚的手续办了,婚姻走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早知道又是这些话,文云勇默不吭声走去厨房,帮着妻子一块收拾,不搭理母亲和大嫂的胡搅蛮缠,更是对余梦佩描述今天病房发生的事充耳不闻。
这样的冷淡不孝彻底把周湘美给激怒了,她把酸醋瓶打翻在地,气冲冲地上楼去。
“妈,妈!”余梦佩扫一眼这对夫妻,忙不迭地跟去安慰。
文云勇无奈地摇了摇头,抬眼看向妻子,发现她正低着头,眼神涣散不知在看何处,忙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把她思绪拉回来,安慰道:“没事,人老了,一根筋,时间久一些自然就会想开了,别往心里去。”
夏筱雨淡淡地笑,又继续手里的活儿。
———————————————————
天还未亮,文翊歆就已醒来收拾。她想了一夜,还是不相信爸妈在电话里说的话,爷爷已经那么绝情了,他们在家的情况又如何能好?
但是她不想扰醒元乔晟,更不想麻烦他一块去文家。说到底,这些事都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
文翊歆尽量小心翼翼,不弄出一点声响,却不知道从她掀开被子的那一刹开始,元乔晟就已经醒来,更在她下楼之后,迅速起身默默地跟在她后方。
滨湖佳苑这边并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