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怎么了?”
文翊歆接过元乔晟及时递来的纸巾,赶紧给母亲擦拭眼泪。
“没事,就是看着你和乔晟……太开心了,这是开心的眼泪,没事,没事。”
任由母亲接过纸巾擦拭,文翊歆稍微愣了愣神,转过脸看着满眼关切的元乔晟,两人相视片刻,也只是隐隐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相劝。
夏筱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和丈夫离婚的事,目前已无处可去的她也没有留下过夜,而是始终佯装出一副事事如从前的样子,“回”滨湖佳苑去了。当她回到海边咖啡木屋的时候,面对好友阿玉的盘问,又谎称把一切都说明白了,翊歆需要缓冲。
翌日一早,文翊歆照旧送元乔晟出门,竟不想门一开就看到了爸爸文云勇。
他的衣服边角已经褶皱了,脸颊也出现了胡渣,眼眶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一看便知彻夜未眠。
元乔晟立刻拉他进门,“爸,你怎么会在这?有什么事吗?”
“爸?你……”
“翊歆,快去给爸倒一杯热水来。”
元乔晟扶着已然筋疲力尽的文云勇进正厅,文云勇却停下了步伐,阻拦女儿去倒水,“翊歆……”
看着女儿一脸的关怀紧张,茫然不知,他一个大男人湿了眼眶,握住女儿的胳膊紧紧地抱住她,泣不成声。
“爸?爸?爸你怎么了?爸……”
文云勇也不想哭,不想在女儿面前表现得如此不堪一击,可是那张离婚协议书就像一份死刑判决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他搜寻了彻夜,始终见不到一个人影,支撑着他的那股力气也在看到孩子茫然的眼神时灰飞烟灭。
“爸,爸,有什么事我们到屋子坐下来说,爸……”元乔晟耐心地劝着才把文云勇劝得站直了身体,不再抱着女儿流泪。
然而,文翊歆却流泪了。从小到大,父亲在她的心目中,是那种纵然要面对再苦再累的困难都不会流泪的钢铁硬汉,是保护她的坚强大树,此时此刻他当着她的面泪落不止。那些泪痕印在他憔悴的脸上,就像是割在她心口的一道道伤痕。
文云勇咽下气,憋住不再让自己流泪,拍了拍元乔晟扶着他肩膀的手,像在告诉他不用到正厅去坐,遂轻轻地为女儿擦拭泪水,斯条慢理地说:“翊歆,自从事情揭露以来,爸爸还没有跟你说过一句与此有关的话。今天爸爸要把心里的话都告诉你,你要冷静地听,不管爸爸说什么,你都不要激动,也不要插话,听爸爸说完你再说,好吗?”
文翊歆站在他对面,唇抿成几不可见的一条线,眉也紧紧地拧在了一块儿,明明是很努力地忍泪,可父亲略微粗糙的手指划过脸颊的皮肤时,泪水反而不可抑制地流得更汹,她只好咬着下唇用力地点头以作保证。
元乔晟站在文云勇的身后,看着她哭成这样,心中连连叹息,却也清楚此时不该插话亦不该插手,便安安静静地站着让他们父女说话。
“翊歆,相信即使爸爸不跟你说,你也应该清楚爸爸的心意。从你出生到现在,包括将来,爸爸这辈子只认你一个女儿,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怎么说,也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爸爸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儿。所以,爸爸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疼你,即使现在你已经嫁人成家,爸爸还是把你当成心肝宝贝。爸爸不在乎血缘关系,只认定这二十多年来我们之间的父女亲情。”
他接过元乔晟递来的纸巾,轻柔地为文翊歆擦拭着越来越汹涌的泪水,看着她憋泪的样子,心疼得眼泪滑出了眼眶,又赶忙抬手为自己抹去,可手才抬到半空,文翊歆温暖的手指已拂过他的眼底。
元乔晟在一旁看到这一幕,胸口顿时像被什么堵住,压抑得他鼻尖也不住地酸了起来。
“翊歆,以后,如果没有爸爸妈妈的陪伴,你也要像以前那样,永远开开心心地生活。现在有乔晟陪着你,我和你妈妈都放心很多。你要是喜欢时尚服装,就放手去做,不要再有任何顾忌,我和你妈妈都会支持你。你现在长大了,照顾自己的时候,也要学会关心别人。乔晟对你好,你也要对他好,知道吗?关心是相互的,不能总让其中一方付出,自己不做表示,那样就算乔晟再爱你,有再多的耐心,也会有感到累的一天。至于你爷爷奶奶,他们老了,脑子不如年轻人转得快,接受事物也比较缓慢,你对他们要尽量地包容、谅解,不管过去他们做过什么,那都是你的爷爷奶奶,对你也付出过关心,这份恩情不要忘记。一个人要饮水思源,不忘恩情,那样不论做什么,才能做好,记住了吗?”
文翊歆抽噎不止地连连点头。
说出心里的话,文云勇终于释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文翊歆却无法强忍下去,像小的时候那样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傻姑娘,有什么好哭的?爸爸说这些是要让你明白爸爸的心意,不是要让你哭的,快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可不好看了。”文云勇拍着她的背,转头对同样陷入这番感动话语中的元乔晟说,“乔晟,来,把你这爱哭的老婆带去安慰安慰。”
元乔晟抿唇点头,心却还像是被石头压着一般难受。面对如此坚定的亲情,相信即使有再大的困难,只要一家人心连心,都不会被打到。然而正是如此,他才徘徊不知所措。文翊歆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大,突然的家庭剧变已让她承受不住,却还在故作镇定勉力强撑,只怕把事实告诉她,她会无法负荷。
“乔晟,抱歉,我把你老婆弄哭了,停都停不下来。”
出神间,他恍然听到文云勇逗趣地说,低头看到挨着她而站的文翊歆还在连连抽泣,才完全回过神,说,“让她哭一哭也好,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着,哭出来是种宣泄。”
文云勇注视着女儿,被泪水染湿的目光时不时流露出不忍和伤痛,而他一脸的憔悴疲倦和一身狼狈的着装实在让人不解。
元乔晟不禁起疑,蹙眉问道:“爸,你突然跟翊歆说这些,是有什么事吗?怎么你看起来这么累?是一夜没睡吗?”
这一问让文云勇瞠目结舌,却让文翊歆幡然回神,忙抹着泪问:“爸,你今天一早到我这边来跟我说这些话,是为什么?还有你这模样,你看看,头发怎么这么乱?还有这衣服,边角怎么皱成这样?这黑眼圈……”她把他全部痕迹指了一遍,叹气,“爸,你昨晚没睡吗?你去哪儿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文云勇不自然地掩饰被她所指的细节,神色匆忙慌张,“没事,爸就是想来跟你说说心里话。现在说完了,爸就去上班了……”
“爸……”元乔晟松开文翊歆的胳膊,走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眸子深邃而冷静地凝视着文云勇闪躲的眼,缓下一口气,带着不忍和迟疑问道,“你和妈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文云勇脸色大变,霎时暗沉下去。
元乔晟呼出一口气,心也随之沉到了最底。就在文翊歆把文云勇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昨晚夏筱雨到来时说的那些话,两者对比轻易就能发现都是叮咛交代。只除非是他们无法双双陪在女儿身边这一可能,否则怎会突然说这些?
文翊歆已经感知到了沉默里的炸药,在医院里爷爷奶奶说的话不断在她的脑海里回放,她才止住的泪水又倏地滑落,颤抖的手捂住了嘴巴蹲了下去。
“翊歆?”元乔晟忙来到她身边,扶她起来,可她如何都不肯站起来,她怕自己承受不住跪倒在地。
如此试了几次,元乔晟便放弃了,选择蹲在她身边,将她揽进他的怀里。
文云勇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从昨夜找到今早,反反复复,把她会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杳无音讯。他今早到这来,本来是想亲口告诉女儿父母离婚的消息,他们父女一起承担,但她茫然天真的眼神让他不忍心说出真相,到嘴边的话全变了样。
看着女儿忍痛流泪,瑟瑟发抖,他也只有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爸爸也不想这样;
对不起,爸爸找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把你妈妈找回来;
对不起,不能再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对不起,爸爸依旧爱你;
……
蓦地,文翊歆抹泪站了起来,似发现了什么般泪光闪着晶莹的喜悦。她抓住文云勇的双手,激动地说:“爸!我可以找到妈!她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你们的事,我可以找到她,她不会躲我!我们一起去找她!”
文翊歆把木屋咖啡小馆杀了个措手不及。
当文云勇看到坐在窗边喝咖啡听海浪的夏筱雨时,浑身的血液像是夜空里绽放的烟花,“嘭”一声猛烈地沸腾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跑上前,把夏筱雨从座椅里捞起来,紧紧地拥她入怀。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夏筱雨起先怔了怔,随后不禁流露出无奈的神色,慢慢地回抱住他。
她本来打算喝过这杯咖啡就离开,先回乡下去祭拜一下父母,再离开这座城市,没想到就这样被发现了。她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阿玉,阿玉耸耸肩,去泡咖啡了。
身后有元乔晟按住肩安抚着情绪,文翊歆缓了口气才不无责备地说:“妈,你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说就走呢?你知不知道爸为了找你整夜都没睡?”
夏筱雨拍了拍丈夫的肩,从他怀抱里出来,抱歉地看着他,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除了这个选择外,还要怎么做。”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没有处理好爸妈那边,才会让你再次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