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他沉闷得直想撕开胸口，掏出那些积压着他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所讨厌的女人竟然是……”
舒昊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述那乱七八糟的关系，这个讨厌的女人所指何人？夏筱雨，亦或是，妈妈郝仪琳？
他烦躁得使劲抓头发，紧皱的眉头下双眼紧闭，像是掉进了噩梦之中。
楚弦握住他的手，用地掰开，不让他继续揪头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看我是不是能帮你？”
舒昊抬起头看着他，痛苦的眼神渐渐变得疑惑，闪耀着怀疑的光，他问：“我问你，文翊歆对你来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楚弦怔了怔，没想到他再次来找他还在纠结于那天的话题，不由得失望起来。他们之前约好，就算有一天真的因为文翊歆闹僵了，也不会撕破脸，他现在追问到底又算什么？
楚弦冷嗤一声，“如果你选择跟婕儿在一起，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我不会说什么，更不会阻拦。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喜欢拖拖拉拉。你不用拿翊歆做借口。”
拿翊歆做借口？舒昊冷笑，他忽然很想知道文翊歆在楚弦心中是什么地位？难道仅仅因为小时候她一直站在他面前，替他出气，就对她抱有一生的感恩吗？不过这些对他而言都毫无意义了。
舒昊欲言又止，目光与楚弦直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起身要走。
“阿昊！”
他驻足，却不曾转身。
楚弦亦背对着他，声音很轻很轻，似飘落的片片雪花，“好好跟婕儿在一起吧，她值得你跟她共度一生。”
舒昊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到酒橱最上方的那一栏里76年的碧翠丝。那是楚弦刚到Mei时，他送他的礼物，一直没有喝，看来今后也不会有机会喝了。他并不打算挽留什么，也不打算说明什么，有些东西当事人明白于心就好。
他嗯了一声，刚要提步又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从衣兜里掏出那串晶莹透亮的钥匙，轻轻地搁在了吧台上，随后他一言不发地离去。
门合上的力道很轻，轻得就像无人出去一般。
楚弦低下了头，昏暗的壁灯投射出的光从他头顶顺着发现滑落，照出他的轮廓，唇部的位置似乎弯出了一抹弧弯。
那弧弯极为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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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四周又开始涌动着血色的暗潮，一团团一股股被黑暗封存着，却又不甘地鼓动，叫嚣，誓要冲杀出来不可。就在那些血色喷发出来之际，耳边有什么东西“啪……”响了一声，黑暗褪去，血色消失。
郝仪琳猛地睁开了眼，因突来的光线过于明亮，蛰得眼泪直流，她又赶紧闭上，回归到黑暗中时噩梦的景象还残留着，耳边已响起了低沉又阴冷的声音。
“这两份报告单是怎么回事？”
郝仪琳惊愕不已，然紧闭的双眼始终没有睁开。她把这两份报告单藏在了她的衣橱里，为什么还会被他发现了？这二十多年来，他从不曾碰过她的衣物，更不会打开她的衣橱，这次怎么就破例了？
床往下沉了一沉，舒梁明已坐到了她旁边，继续装睡下去没有用也没有必要。她呼出心口的烦闷，睁眼坐了起来，却没有应承舒梁明疑惑带怒的目光。
这几日来，她纠结，彷徨，兀自挣扎。无论是在她的心里还是命里，毫无疑问舒梁明的生命比一切都重要，可是为什么她提不起勇气告诉他这一切？为什么她会害怕他知道真相后会抛弃她？究竟是她对她的爱没有信心，还是对他没有信心？
舒梁明看她不说话，低着头若有所思，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沉重，有一股莫名的直觉在预示着他某些自以为多余的想法是对的。否则，她怎么可能在找到合适的骨髓源之后，藏而不说？
“小琳……”
“阿明！”郝仪琳忽而焦急地打断他，不敢抬起眼，“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始终认定，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丈夫。我现在只想知道，在你眼中，我郝仪琳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的语气乍听起来很坚定，却掩盖不了畏惧的颤抖。夫妻这么多年，即使是以陌生人的方式相处下来，他也清楚她的性格，既然她这么问，下面要说的话必定和他们的婚姻脱不了关系。
对这个问题，舒梁明其实没有答案，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但在知晓报告单背后的秘密的驱使下，他弯了弯唇弧，甚至抬手为郝仪琳把头发顺到耳后，说：“我相信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只要是为我好的事，你都会为我去做。”
泪水汹涌地涨起，模糊了郝仪琳的视线，她情不自禁地覆上舒梁明为她顺发的手，握着他的手带到她颊边，紧紧地贴着她染满泪水的脸。
已有多少年了，他不曾这样温柔地对她，结婚的时候，他亦是这般柔情似水，像冬日的太阳照暖了她的世界。
“阿明，你要记住，即使有再大的困难，我都会陪你渡过，即使有再难辨别的是非，我也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这辈子，我们是夫妻，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舒梁明的心纵然真是铁打的，也不会不为此动容。他说那些话主要是为了知道背后的秘密，可何尝说得不是心声？他告诫过自己，一个男人要有自己的事业，儿女情长只是锦上添花，锦缎都没有，如何添花？在他的生命中，郝仪琳是他的锦，夏筱雨是那朵花，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这是他的选择，他并不后悔，只是好恨，恨命运如此的不公，为何非要逼他在二者之间做出选择？他不甘地活着，誓要与命运争个高低，暴风雨来得越汹涌，他越有动力搏击！
舒梁明点点头，没有说话，冷清的表情很难让人看出他在想什么。
但郝仪琳是清楚的，就如同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她更爱这个男人一样，也没有人比她更懂这个男人。他的沉默并非源于感动，而是他的心思复杂得他自己都理不清。
她从他手里拿过文翊歆的那张报告单，“这张报告单是适合你的骨髓源，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女儿。”
尽管早有猜测，舒梁明还是惊愕地抬起了头。
郝仪琳笑得很苦涩，“是你和夏筱雨的女儿，文翊歆，这份报告是她的。”
像是有一束烟火“呼啦……”一下子蹿升到了他的头顶，嘭嘭嘭炸开出绝美而璀璨星光，点亮了他的夜空！舒梁明从空茫怔愕中醒来，喜出望外到近乎发疯的地步，他夺过文翊歆的那张报告，将两份抓在手里，力度之大似要把它们捏成粉碎。
他感觉到有一团焰火在他的胸口燃烧得嘭嘭作响，那是希望的火焰，黑暗中亮起的希望的火焰！他想要大喊却激动得发不出声音，只低着头紧紧盯着那两份报告单，咧着嘴，笑不出声。
郝仪琳看着他，眼神冷淡，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她的心平静如一潭死水。
过了很久，才终于听到舒梁明发出一点声音。那声音像是恐惧或喜悦到了极点，千辛万苦才挤出来的。
他说：“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什么？！过去这三十年来，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都是对的！所以老天给我留了退路，即使三十年后我得了绝症，那又怎么样？老天早就给我安排了活路！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郝仪琳维持着靠坐的姿势，平静地看着兴奋得在卧室里暴走的舒梁明，如何努力都弯不出一抹笑意。
门外，舒昊淡然地靠在墙上，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他闭上了眼，垂放在两侧的手也彻底松开。听着父亲兴奋的话语，他反而觉得有些累了，这种疲劳感好像是对未来的怠倦，想要逃避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二十多年前的暴风雨凶残可怕，至今他还留有余悸。
二十多年后呢？他敬重的父亲在生命的边缘背水一战，不再有曾经的压抑和顾忌，他不必隐忍，定会全力出击……
他深呼吸一口气，举步回房，这一刻，面对漆黑的夜晚，他竟开始思念一个人……也许，楚弦的祝福是准确的。
宁婕儿……他惨淡地弯起了唇。
那间卧室里的风云未定，舒梁明兴奋得过了头，竟悲从中来，低低啜泣起来。泪水顺着他眼角的细纹流淌而下，他用报告单捂住脸，被泪水彻底染湿。
到这一刻，他真的感恩上天待他不薄。想起之前为了替舒嫒出一口气，安排超叔在Mei的杂志发刊会上装炸弹，如果不是崔薇从中作梗，很可能文翊歆就被炸死了，他就真的得了不治之症。那时他还责怪崔薇自作主张，现在确是该好好感激她！
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文翊歆……文翊歆！
不，她是他的女儿！她该姓舒！
当年他给了她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是他给了她生命，如今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舒梁明迅速地把报告单折起来，迫不及待地往门口去，“走！我们现在就去文家，去把我舒梁明失散多年的女儿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