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行为让文家的人不解,文翊歆惊讶地来到她身边,安抚地问:“妈,你怎么了?”
“没事,翊歆你走,你回去,回天水园去。”夏筱翊不看她,低着头一股脑地推着她往门口走。
周湘美不满得很,起身欲吆喝出声,却听到舒梁明悠然的声音嘹亮地回响在整个宅子里。
他说:“夏筱翊,二十多年前你带走我的孩子,现在我都亲自找上门来了,你还要阻止我们父女相认吗?”
他的声音乍听起来很悠闲,似漫不经心说出口,可其中的怨恨、鄙夷、讽刺清晰露骨,像一根根尖锐的针蘸着蜂蜜扎进人的五脏六腑。
时间仿佛定格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停止了旋转,世界静止了几秒,立刻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轰然倒塌,摔成粉末,连渣都不剩!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文宽。
他脸色惨白,苍老的脸上似乎连皱纹都在颤抖,“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
舒梁明站了起来,把衣服拉整齐,严肃而庄重地看着文宽,“文老板,非常感谢你们文家把我的亲生女儿养得这么大,这么出色,还为她找了斯威夫特这么好的婆家。这份恩情,我舒梁明永生不忘,将来郝氏也不会再和繁鸿争斗不停,我一定会吩咐手底下的人学会让步,寻求我们合作的机会,就当做是对文家的感激。”
文宽搁在扶手上的手渐渐颤抖起来,哆嗦个不停。
舒梁明说过的这些话反复在他脑海里交替,像是卡在了某个点的电影,不停地往返播放,在他轰然空白的脑子里放映,非得要他把那些字幕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这沉默缓神的期间,舒梁明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和郝仪琳对望一眼,便瞧见郝仪琳提步朝僵硬在原地的夏筱翊走去——她还握着文翊歆的胳膊,而文翊歆显然也被那番话拉进了一个又黑又大无边无际无底的洞里,无论是她的脑海还是眼前,全是一片黑暗,而非空白。
“抱歉,夏小姐,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才会害得你刚怀有身孕就不得不离开阿明,让你们一家三口没有办法团员。其实,当年把你捆到海边扔下大海的命令是我下的,阿明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想让你对阿明怀恨在心,对他死心离开他,才刻意那么说的。对不起,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诚心诚意地跟你道歉,阿明他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希望你能谅解,让翊歆和阿明父女相认。”
空白两秒之后,便听到厨房里“哐当”一声,紧接着桂嫂就拿着锅铲冲了出来,举着朝郝仪琳打去。
“你这个坏女人!你来做什么?你来破坏别人幸福的家庭!你这个坏女人!”
郝仪琳立刻跑到舒梁明身后躲了起来,那尾随而至的锅铲被舒梁明一手捏住,硬是夺了过去,狠力地丢在了地上。
桂嫂被那锅铲砸地的声音吓得哆嗦一下,又回过神挥拳去揍舒梁明,“你来做什么?!你给我滚!滚出这屋子!快给我滚!滚!”
舒梁明任由眼前的中年妇女胡闹一番,便再也忍不下去,捉住她的拳头便将她随手一扔,丢进沙发,撞在了呆滞的周湘美身上。
桂嫂挣扎着坐起来,看着周湘美呆若木鸡的样子,以为是被装傻了,手忙脚乱地检查她全身上下,“老夫人,老夫人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要不要紧?”
却听到文宽隐忍着颤抖的声音响起,“桂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桂嫂噤声,低着头不敢说一个字。
“文老板要是还不清楚,我可以再解释一遍,这一次一定解释得清清楚楚,让文老板听个明白……”
文宽抬起手,示意舒梁明到此为止。
此刻,在他的脑海里,过往的画面和种种事件像是齿轮一样飞速地运转着,一圈又一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理顺,理得条理清晰。
从二儿子带着夏筱雨进到文家的那一天,到文翊歆出生的那一天,再到事发的今天,往事如同自动翻页的书籍,虽然画面已泛黄,却仍是历历在目。
那晚,文云勇牵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回来,下跪认错,希望父母能够同意他对女孩子负责,因为她腹中已有了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已经两个月了。
文翊歆的出生是个意外,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夏筱雨不小心滑倒在地,才不得不送到医院。
当时一切看似自然,可仔细想起来,那时护士在她产下女儿之后特意给她注射药水,说是她血性特别,注射之后才会再有几率生二胎。
“二夫人是A型RH阴性血,不注射的话,今后再有孕孩子会无法出生。还有啊,胎儿以后也要注意,特殊的血型要时时留意,不要发生意外,不然血型难找危及生命就麻烦了。今后生孩子也要做好准备,提前告诉医院她血型特殊……”
,!那个护士在说谁需要注意?
那时护士说得快,一下子转折也没有引起注意,现在细细琢磨,仿佛那话不是指夏筱雨,而是在提醒为人父母的他们需要注意女儿的地方?!
这么说来……这么说来——这么说来!
心脏恍如瞬间被一只手握紧,强势地紧握不让心脏跳动,也不让文宽呼吸,他借力撑着扶手站起来,然而渐渐理清的思绪一下子崩断,仿佛支撑着他的那根弦也瞬间断裂,他闭眼倒进了沙发!
“文老板!文老板!”桂嫂焦急跑了过去。
“老头子!老头子……”周湘美从呆滞中回神,急急忙忙跑到文宽身边,使劲地掐他人中,挤压他的心脏,慌乱地吩咐道,“桂嫂,快去把老头子的药拿来!”
“药……药在哪?”
此时,夏筱雨也摆脱了茫然不知所措,拦下了正往楼梯那去的桂嫂,心急如焚地交代,“桂嫂你先去打急救中心电话,我去拿药!”
“好好好!”桂嫂已然不会思考,全听着他人的安排行事。
而文翊歆还呆站在原地,黑暗之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四周乱哄哄一片,有人手足无措地跑来跑去,有人趴在文宽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哀求着他醒来,有人慌张地从楼梯上下来,倒了水喂文宽吃药……还有人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走到她跟前握住她的胳膊带她走。
那个声音低沉、冷漠,语气不容置疑。
他说:“走,跟爸爸回家。”
就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听到一声嘶喊:“舒梁明!”
一道白光投射进来,洒下一路的光明,黑暗的世界霍然明朗,文翊歆竟像出窍的魂魄重新回归体魄般,丢失的力气还没及时回来,跌坐在了地上。
喂了文宽吃下药,夏筱雨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把女儿的胳膊从舒梁明掌心里夺回来,把文翊歆从地上抱起来,怨恨凶狠地瞪着舒梁明,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孩子是云勇的!她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舒梁明皱眉,神态淡然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夏筱翊,忽然很想笑。这个女人曾是他心心念念,爱了整个年少的人,在他心中,她是美好神圣不可侵犯的。可她却在他生命即将陷入死亡的时候,对他说出那些无情伤人的话!如今看着她被逼到墙角的模样,他除了心痛竟有一丝的快感。
报复的快感。
终究他什么都没说,直接从她怀里夺过瘫软的文翊歆,前所未有的温柔问她说:“翊歆,走,跟爸爸回家。”
说罢,他便揽着文翊歆往门口走,郝仪琳一言不发尾随在他身后,只在夏筱雨追上前的时候拦住她。
“翊歆!翊歆!”夏筱雨看着呆若木鸡的文翊歆急得眼泪直流,试图上前又被郝仪琳面无表情地阻拦住,她拼命地呼唤她,却得不到她的一丝回应。
文翊歆无知无觉地被舒梁明拉出了宅子,就在舒梁明把她往车子里塞的时候突然抬起胳膊,挣脱了他的紧箍。
“翊歆,你怎么了?跟爸爸回家啊。”
文翊歆仰头看着他,余光里瞥见妈妈流泪追来又被郝仪琳阻挡的景象,不禁冷冷地勾起了唇角。她想反问哪来的爸爸,又觉得对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说出“爸爸”两个字完全是便宜他了。“舒董你开玩笑吧?我姓文,你姓舒,八竿子都打不到,别说笑,更别妄想。我文翊歆这辈子,只有一个爸爸,他就是文云勇!”
说完,她扭头就走,却被舒梁明拦了下来,紧握着她的胳膊不放。
不管是处于报复的心理,求生的心理,亦或是真心带着一点要与这个孩子相认的心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开她。“翊歆,爸爸知道事发突然,你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爸爸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不是爸爸丢下你不管你,把你扔给别人,而是爸爸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你这个女儿!如果爸爸知道,爸爸怎么可能让别人来养自己的女儿呢?爸爸今天来就是要跟你相认,带你回去补偿你,让你认祖归宗!”
那头的夏筱雨隐隐约约听到这些话,气得怒火灼伤,若不是有个郝仪琳百般阻挠,她恨不得冲上前来把这个男人给杀了,“舒梁明你闭嘴!你有什么脸在翊歆面前自称爸爸?翊歆是文家的孩子!你永远都别想抢走!你现在要死了,那是老天爷的安排,是你的命!你别妄想还会有人救你!”
“啪”一声响,夏筱雨的脸如被火燎。
文翊歆无法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打,挣脱不开束缚,就低下头一口狠咬在舒梁明的手腕上,下嘴之狠直接冒出了血渍,疼得舒梁明猛地松手。她慌乱地跑上前,拽过郝仪琳的胳膊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踉跄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