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离展鹏什么关系?”骑马跑了半晌,白若云突然开口问了一句,骆梵音愣了一下,随口答道,“没关系。”
“昨日,你也去了。”她没有回头,继续摇摇晃晃地坐在马上颠簸着。骆梵音看她坐的不稳,几乎要歪着身子的模样,有些憋笑,不由得将绳子拉的紧了紧,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胳膊环住了她的身子,将她圈在了怀中。
白若云坐在前面,感受到身旁传来的热量,不由得有些紧张,“你做什么?”
他有些想笑出声,但还是忍住了,用着怪怪的腔调说道,“怕你掉下去。白小姐,骑术不精,还敢骑马逃命,真是佩服。”
“什么逃命?这叫逃婚。”她撇撇嘴,这才回眸瞥了一眼身后的男子,唇角淡淡地弯了弯,竟也随意地靠向身后的男子,“那我不客气了。”
骆梵音的脸瞬间像是了的螃蟹,红了大半,他没料到看起来端庄的白小姐,性子原来如此不羁,一时间到叫他个大男人有些别别扭扭的。
“你……你……”,你了半天,他竟然没憋出话来,白若云嗤了一声,“你什么你,有话就说。”
“你这样逃出来,真的没关系么?”骆梵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他也不知道为何听到她说逃婚,自己心里这么开心。
“你觉得我做得不对?”她歪过头,睨着身后的人,她第二次仔细看着这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他棱角分明的脸颊,略带稚气的眼神,还有不同于中原人的气质,让她有些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
“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不对的?你既不爱那个人,为何要嫁给他?”突然,仿佛有些突兀了,骆梵音又噤声了,“是我唐突了。”
“呵呵……没想到,你我竟想到一处去了。只可惜,他根本不懂我的心。”白若云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带着嘲笑的口吻,她垂眸,“我不想再为别人而活了,我只想选择自己的心。”
骆梵音不知该说什么,他也算弄清楚了,前些日子的一场大闹婚礼,今日的离家出走,这些个绝对不会发生在传闻中温婉端庄的淑女的身上的事情,一件件都让人匪夷所思,可是却也都发生了。
“你的心上人,可是离展鹏?”他小心地问了一句,马有些放缓了速度,似乎刻意营造着气氛。
“我们青梅竹马,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可是,母亲竟将莲月嫁给他,他却也娶了她,毁了我俩的誓言,我都开始怀疑,两情相悦?是只有我一厢情愿吧……”她嗤笑着,吧嗒吧嗒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落在骆梵音的手背,他僵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又靠近了几分,“你眼下是何打算?”
“不知道,你呢?我们萍水相逢,平白拖累了你。抱歉。”白若云微微侧眸看着他。
“不会。”他笑了笑,弯弯的眼眉甚是好看,白若云凝视了一会他的脸,便匆匆回过头看着前方的路。天色已大亮,山路上却仍旧人迹罕至,“我还不知你的名字呢?”
骆梵音也终于想起来,他们一直都没有互相介绍。之前那一次匆匆撞面,是一场意外,之后那一次婚礼闹剧,也是意外,多少个意外中,她还不曾知道他的名字。
“骆梵音。”他简明扼要。
白若云眨了眨眼,“没听过。”
骆梵音哭笑不得,只能默默地将视线从她肩头跳过看着前方。
“好听。”她忽然又补了一句,骆梵音心底竟泛起了丝丝涟漪,小小的喜悦,从一点涟漪的中心泛开来,再也回不去最初的模样。
“白若云。”她细细的嗓音念出自己的名,这一刹,便永远刻进了他的心。
“你从哪来?”她又问。
骆梵音夹了夹马肚子,骏马走得更快了,白若云微微惊呼一声,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你骑慢点啊……”
“不是逃婚么,不怕被抓到啊?”他大声地笑着,从未有过的开怀。
“你!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我就是那太监怎么样了……”他笑道,白若云无语地闭嘴。
“我住在西域,不是中原人。”
白若云点点头,“那,我们就去西域。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你就这么放心跟我走?”
白若云回眸看着他,“你是个好人,我信你。”
“这么简单?”
“你看起来不会骗我,比离展鹏那个坏蛋强!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骆梵音的脸色僵了,她还是句句不离那个人,他沉默不语。
“怎么了?”
“无事,真的要去……西域?”
白若云犹豫了一下,“我暂时也无处可去,不能回顾家,不能回白家,离家,他也不会帮我的。”
骆梵音忽然勒住了马,停在了一处竹林外。
他翻身下马,抬眼看着她。
白若云一身白衣,与马下的他竟是同色。她头上还带着半透的纱帽,“怎么了?”
朱唇轻启间,她盈盈的眼,柔软的唇,一颦一笑都印在他的心里。
“白小姐,在下不能带你离开。”
“为什么?”
“你放不下他。”
“这与你无关。”
“我带你去见他,你再决定要不要去西域散心。”
“你为何多事?”她有些嗔怒,不明白一个陌生人何必如此多管闲事。
“我就是想帮你。”他略有些结巴地说了出来,平日里也算是伶牙俐齿的他,面对心动的人,竟变成了傻瓜,好在他原本忠于本心的性格,让他最终还是选择说出口。
白若云显然没有料到他的回答竟然这么,直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事实上,她也没有预料到除了离展鹏外,还会有人愿意帮她,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的命定之人就只有离展鹏,直到昨日大闹婚宴,她也没改变这个想法。
她承认,离家出走是一时冲动,可是她真的无法接受顾浪。大婚夜里,她以死相逼,才保得了清白,顾浪看起来也并不多么喜欢她,只是冷冷地拂袖而去,临走还扔下一句,“你怎么比得上莲月!”她知道,顾浪喜欢的是妹妹莲月,可是她没想到会是离展鹏娶了莲月,毁了四个人,不, 或许只是她和顾浪吧,或许她从没看清过离展鹏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
“你……”她咬唇,“带我去见他,我要问清楚。”
骆梵音见她如此作答,心里是难过的,却也不好食言,重新上马,“驾!”骏马朝着离家堡飞奔而去,不过半日,他们便赶到了离家堡的后山上,白若云写了一张纸条,用飞箭射了进去,然后他们俩躲在了后山的树林里等着。子时三刻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了,只是,白若云没有等到她要的答案。
“离大哥。”白若云用着最后的希望,轻轻呼唤着那个令她心痛的名字。
离展鹏疾步走到了后山的树林里,略微吃惊地看着她,“云儿,你怎么会来?”
“我只问你,若是要你放下这里的一切,跟我离开,你可愿意?”她心头突突地乱跳着,只觉得今夜的月色也冷如寒冰,明明是初春,却让人有些心颤。
“云儿,你……”离展鹏犹豫着,他竟不敢开口。
“我再问你一次,我们离开这里,从此隐姓埋名,不问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她的泪在黑暗中悄悄地流了下来,只是夜色里对面这个她朝思暮想的人却看不清,而隐身在不远处的骆梵音却看得一清二楚。
“我……云儿,你我既都已成婚,还是……”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问你,你可爱我?”她觉得自己的全部心力都快要熬干了,肺腑里只剩下冷风呼呼的声音,这一次若等不到,她就再也不会等了。
“你我今生,注定有缘无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顾浪,会对你好的。”
白若云半咧着嘴,后退一步,不知是哭,亦或是笑,她感觉口腔中的空气都开始凝结,舌头有些瘫痪似的瘫软下来,有什么东西咸咸的,从脸颊划过,直淌落入唇边的缝隙,直到舌苔都能品尝到那比海水还要苦涩的味道。她感觉自己的眼睛也开始结冰了,冷风过境,吹得眼眸生疼,只是眼窝子里还不断流出那些珍贵的泪珠,才不至于让这片美丽的漆黑变成干涸。
她总算是明白了,也死心了,该放弃了,她想着。
心口蓦然如遭重击,钝痛从右心房传到左边,她垂首,咬唇,那一阵阵莫名其妙的痛感袭击着她的神经,唇角湿腻腻的是粘稠热乎的液体,一股腥味从鼻尖冒了进来,她随意地抹了抹,摊开手掌心,里面不知是汗还是血,掺杂着已经冰凉的泪,化作咸咸、冷凌的渣滓。
“你一直以来都是骗我,在骗我!”她的声音仿佛被风撕裂一般,在树林里断断续续的飘着,袭击离展鹏的心脏,却也刺穿了那一边隐身的骆梵音,他忽然感到不值,为她感到不值,他涌出一股强烈的念头,带她走。
“是我负你。”离展鹏阖眼,拳骨捏得咋咋作响,只可惜都被狂风给遮掩了,那通通跳动的心,也被嘈杂的林间给遮掩了,一切,就是命中注定的,就算揭开了真相,也不过是徒增伤悲。
“离展鹏,从今日起,你我往日情分,恩断义绝。”
一声决绝的告别,为这一段青梅竹马的恋情终究还是画上了句号,她从没想过,这样草草结束了自己最清纯的爱恋,可是,事实就是这么干脆,她也没想过自己竟开始感到后悔,后悔来见了他,才得知了这么令人受伤的结局,而且,因为另一个人的在场,她竟感到脸上烧烧的。
“云儿……”他不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惜他们终究是错过了,为着莫名其妙的理由,为了奇奇怪怪的幻象,为了那些个不为人知的黑暗的阴谋,他们错过了,错的离谱。
她扶着胸口,慢慢转过身,缓了缓,这才朝着树林那头走去,抬眼,看得到那人藏在树后的身影,看得到他一直默默凝视的目光,看得到他担心的神色,甚至于他微微捏拳的小动作。她忽然觉得月光如此晃眼,走几步路竟然走的自己晕乎乎的,身后风声中飒飒摩擦着的是离展鹏离去的声音,她抬手想要挡住树叶缝隙里漏下来的月光,却一个踉跄,歪倒在泥泞的小径。
“你没事吧?”一个温暖的臂弯接住了她下落的身体,柔软的肌肤相触。
白若云恍惚间仿佛又听到了时光里那人温柔的问候,仿佛又看到了那人淡笑的眉眼,然而,耳朵却听得分明,是那人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的脚步,还有那人漠然的眼神。然而,心跳动的,分明,感受得到眼前的人关切的问候,还有肌肤的温度。
“我……”她想说没事的,不过两个字而已,到了嘴边才发现要这么说,如此之难。
一瞬间,泪便流了下来,寒风里,暗夜里,飒飒响着的树林里,骆梵音带着温热的臂弯里,她哭了,哭得真切,哭得放肆。
“有我在。”他简单的三个字,是她此刻温暖的依靠,慢慢地将她暖热,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热泪奔洒在他的怀中,打湿了他的衣襟,在他的胸膛前,是她略带红肿的眼,被这昏暗的夜色所掩盖。
也许哭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白若云觉得自己几乎要完全脱力了,她只想死死扒住身前的衣襟,这里的温度那么温暖,那么吸引着她,不由自主地依靠着。“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当她终于停止了啜泣,这才站直了身子,扯了扯嘴角,说了一句连自己都勉强的话。
“难过的时候,不要笑,很丑的。”他毫不给面子地回了一句,白若云骨子里那一点点要强的气场立刻爆发了,刚刚的难堪瞬间灰飞烟灭,只见她板直了身子,仰起头,狠狠地看着骆梵音那张不比离展鹏差的脸,“你敢笑我?”
“话都被你说了,我该怎么办呢?”他撇撇嘴,淡淡地看着树林另一边已经消失了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这才回眸看着身前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女,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温暖的指腹轻柔地擦去了她眼角淌落的泪水,“还要去西域么?”
白若云看着骆梵音温柔注视自己的眼,刚才一瞬的炸毛忽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朝着那边离展鹏毫不犹豫离去的方向最后望了一眼,她自嘲地笑了笑。转眸看着骆梵音干净明朗的脸庞,“去。”
骆梵音只觉得心房里一股甘甜的泉水注入了原本干涸的心田,从头到脚都涌出了幸福的感觉,他笑了,原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动心。
二人共骑那高头大马,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奔去,用了半日便到了离家堡的边境,看着面前两条笔直的大道,左边的通向来时的路,右边是通向那未知的西域。
“驾!”
策马扬鞭,他们一路朝着西域的方向奔去,一路上他们说说笑笑,几乎要刻意忘掉全部的不快,白若云恍惚以为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生活,只是偶然凝视骆梵音的侧脸,她经还会有一丝丝心痛,在离展鹏的脸颊偶尔飘过脑海的时候,在骆梵音温柔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她知道,她还没有放下那个人。
他也知道,他永远也放不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