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在呢
樊朔2019-03-04 08:239,207

  ……

  乔奇洛走到楼下时,就收到了他的信息。

  她住的地方,楼下也种着棵梧桐,只不过也许是棵老树的缘故,树上的叶子都落得差不多了。看上去光秃秃的,有点可怜。

  拾级而上,她明明知道有新的信息,却不想去看。

  应该是谢睿韬发来的吧?

  他们最后分手的时候,少年涨红着脸,白皙的额头上都是冷汗,额前头发粘成一条。她说在一起吧,他没有回答。

  他需要想想。

  所以,他这是想到答案了吧。

  乔奇洛站在小区老旧的楼梯间,站在石头栏杆处眺望——并没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另外一座老楼吧。

  ——就像她,不过是另外一个活得很差劲的人吧。

  少女心思诡谲万千。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捉摸不透,且感到疲惫。

  想和一个人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吧?——可是她真的喜欢谢睿韬吗?她真的喜欢吴昊然吗?她真的喜欢李东南吗?她真的喜欢谢少杨吗?

  也是是的,也许不。

  上一秒是喜欢的,下一秒却不一定了。

  乔奇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了网上有人骂她,他们说她就是一条披着美人皮的毒蛇,是这个社会的毒瘤子,像她这种没有被教育好的人,别说做明星了,就是做人都还差点……想到这,她的嘴角上弯,忽然大笑。莫名其妙的,笑得癫狂,要是有人听见了,一定会说她是疯了。

  乔奇洛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进决赛了。

  可是这最后一场的表演,她也没想过要混沌过去——正如谢睿韬所说,多一场比赛,就多一次表现机会。

  那么多人渴望能够得到的机会,可是他们却被淘汰了。

  她跑去楼下的一家发廊,随便找了一个空闲的理发师,她说:“请帮我剪短发,越短越好。”

  虽然她这么说了,理发师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失恋了?”他说:“挺漂亮一小姑娘,失恋了也不用对自己那么狠吧。”

  乔奇洛没有回答,她说了五次“还不够”,他才剪到了让她满意的长度。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短至只有一厘米左右,就好像刺猬的毛一样,带着刺。她的整张脸都暴露在了空气中,突兀却让人无法忽视。

  她的轮廓其实便圆润,只不过五官深邃,特别是一双大眼神秘莫测的,倒是也不算特别难看。

  乔奇洛很满意,理发的那位Tony却心疼死了,主动给她打了个折。临了还对她说:“如果要接头发,再到我这来。不赚你钱。”

  乔奇洛弯弯嘴角,对他露出了进门后的第一个笑容。

  剪了头发后,她的心情好多了。

  她郁郁多日,以为见了谢睿韬之后会好一些,没想到见了他后心里更加烦躁了。原来真的只需这么简单。

  三千烦恼丝,剪断了就断了,也再没有什么可烦恼的了。

  还是庄心媚说的对,她本就是想挠疹子就挠的黑天鹅,做什么还要去演一个假惺惺的白天鹅。

  杨志诚却被她吓死了:“我的妹妹哎,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怎么不学妮可基德曼干脆剃个光头噢?”

  她淡淡地说:“……是哦,早知道应该直接剃个光头。”

  杨志诚:“……”

  “多了一次机会,又何必不珍惜呢?喜欢你的人还是很多的。”他有些可惜地感叹道。

  乔奇洛勾勾唇,说道:“没什么,只是最后一次了,不想取悦别人了。”

  最后一次,她甚至换了自己要唱的曲目,唱了一首她自己写的作品。

  这首歌不是她新写的——其实她也是会涂涂写写的,只不过她宁愿唱那些烂词俗句的情歌,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内心世界拿出来,任人置评。可是上一期,当她在台上唱那首《listen to me,mom》的时候,她的心里舒服极了。

  就好像她的心是一座快溢出水来的水库。

  而那首歌是闸门。打开来,她的心里也就舒坦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唱她的,他们听他们的。没有感同身受,他们永远都不知道,她的内心世界究竟是怎么样。

  没料想到这首她自己填的《life’s struggle》一唱起,全场沸腾,连坐在评委席的叶良都站了起来,和她一块儿唱副歌。

  Life's a struggle 日子还要过

  品尝喜怒哀乐之后 又是数不清的troubles

  Everyday 有多少问题要去面对

  有多少夜 痛苦烦恼着你无法入睡

  ……

  所谓的公平,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东西吧。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呢。有些人的人生,注定了,要比另外一些人的难的多。

  像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去奢求另外哪些人感同身受的呢?只不过当他们跟着和上一句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禁不住会跟着颤动吧。

  评委们都极尽可能地用形容词赞美她,叶良甚至说,“她是中国说唱界女歌手未来的希望”。

  可她还是被淘汰了。

  乔奇洛早已知道了这个结果,所以接受起来并不十分难受。可人总是不知足的,她虽没有自信一定会拿到冠军,但还是希望能离那儿更近一点的。

  主持人知道她并无亲属到场,便问她:“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她拿着话筒,好半天了就闷闷地说了一句“谢谢。”,还有“我会变得更好,然后再回来的。”

  老套且普通的淘汰发言。

  既不能叫人哭也不能逗人笑,非常平淡,一点儿都不酷。

  她原本也不打算成为一个很酷的人。

  下台后,她竟也觉得如释重负,正打算卸妆换衣服上哪吹吹风时,杨志城焦头烂额地对她说:“你妈妈电话打给我,说你外婆身体不大好……好像在医院,你要不要……”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乔奇洛就已经冲了出去了。

  “别急啊,”杨志诚在身后冲着她大喊:“是XX医院啊!”

  确实有点急,她脸上的妆容都还没卸,穿着一身舞台装,下车的时候还发现自己忘了带车钱。

  与司机纠缠不清时,有人正好经过。

  “乔……奇洛?”那人站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喊了她一声。她抬头,见了来人,甚至不怎么惊讶地问:“能借我点钱吗?”

  最后白少卿帮她给了车钱。

  乔奇洛低头道了声谢,表示下次还他车钱,便头也不回地就跑掉了。

  夜风微凉,她身上穿得少,凉意从身上一直传到头顶。她不知道在哪层哪间,便一层层、一间间地找过去,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有人问她:“你在找谁?”

  她有些懵:“找外婆。”

  “你外婆叫什么名字?”

  “柯爱仙。”

  “你不知道外婆在哪个病房呢,去护士站问问吧……”

  人一着急起来,就是容易干蠢事。

  她得到了正确的病房号,步子却反而沉重了起来。

  病房里,电视里正在播放着节目。

  她在电视里看见了自己,一摸一样的衣服,无懈可击的妆容,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熠熠生辉。她手里拿着话筒,唱的那首歌,名字正好就叫《grandmother》。

  外婆,那个有些古怪的老婆子,以前……并没有那么古怪的。

  性格倒是就那么尖酸刻薄的,不像一般长辈那般溺爱小辈,慈祥又好说话。乔奇洛第一眼见到她时,还挺怕她的。

  “这是外婆,妈妈的妈妈”叶唯秋催她喊人:“叫外婆啊。”

  她看着那张有不少的褶子的脸,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外婆。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她后面有七八年的时间,都是和这个人一起度过的。

  她小气,她嘴坏,她得理不饶人,她在厨房的柜子里放了各种口味的泡面,可是她自己是从来不吃的。

  她抱怨着乔奇洛花钱,说她是个赔钱货。可是橱柜里的泡面没了,又会有新的出现。那就像是一个被施了魔法的柜子一样。

  当然了,真正的称职的外婆,是不会让外孙女吃方便面的。她们会均衡搭配,会细心询问,会琢磨外孙女的喜好,会变化菜色,甚至会哄着她吃不喜欢的胡萝卜和青椒。

  但是,足够了。

  乔奇洛是个特别记得的人。

  不管是仇恨,还是那一点点的……爱。

  她的生命里从没有那样丰盛而又浓厚的爱。但凡有人对她有一点点的好,她那颗貌似坚若磐石的心,就可耻地心软了。

  坐着看电视的叶唯秋,很快就察觉到了门口的人。

  她愣了一会,看了一眼电视,又转过头来看了一下她。再确定她是真的后,她才从椅子上快速站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

  乔奇洛不吭声,她走过去,快速地扫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发现后者已经睡着,身上也并没有插着什么奇奇怪怪的管子之后,才在心里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其实也不是……”一旁的叶唯秋还想在说些什么。

  “以后,”乔奇洛的眼里似蒙了一层雾,可那雾气之后是一种连自己都绝望的冷静自持,她没什么感情地说:“我来照顾她吧。”

  ……

  半决赛之前,吴昊然找到了白少卿。

  他还托了豇豆帮忙找,却没想到,小白一直就呆在电视台的附近。他在一间不甚干净的招待所里找到了他。

  走进招待所的时候,他就想起了上次和秦芳踪住宿的经历,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他的脸色便越发阴沉了。

  倒是白少卿,神色淡定,不仅问他好还跟个没事人一样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原来就准备去找你呢,听说你们半决赛要录制了是吧。”

  他话说得云淡风轻的,甚至让吴昊然产生了一种怀疑,怀疑之前发生的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可是他的左手上仍旧戴着那块丑陋的护腕。

  “你为什么骗我?”吴昊然沉下气来,说:“为什么骗我说你和钟奎在一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休学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离家出走了?”

  “为什么,”他顿了一下,才问出了那个字眼:“要自杀?”

  噗哧——白少卿笑了一下,眉眼间都神采奕奕的,就像以前一样。他似个没事人一样,说:”哥你搞错了吧?你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啊……你该不会是又看了学校里的贴吧了吧,那些人都是乱写的,我以前不就和你说了吗?“

  “那你自己告诉我!”吴昊然沉着眼,厉声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他的手腕。

  “没什么事儿啊,”白少卿甚至摘下护腕,伸出手来,给他看:“不小心割了一下,好玩而已。你看,都不深的,真没什么事。”

  “你他妈还骗我!”吴昊然暴怒,他气得很,原想推白少卿一下的。可是想了想,还是憋住了,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见过你妈了,她什么都告诉我了。”

  小白哥的眼睛这才暗了下来:“她和你说什么了?”

  抑郁症又称抑郁障碍,以显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为临床特征,情绪的消沉可以从闷闷不乐到悲痛欲绝,自卑抑郁,甚至悲观厌世,可有自杀企图或行为……吴昊然是知道这个病的,因为秦芳踪就有抑郁症。

  他爸被判刑的第二天,她在家里的浴缸内割腕自杀,幸好发现及时,人没死。山顶的那座护理院,原本就是治疗青少年抑郁症的。

  只不过吴峰他们出了事后,护理院也一并关掉了。

  秦芳踪被秦夫人送出国治疗了,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他刚刚听说不久的病,却以这样令他害怕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了对他很重要的人的身上。

  抑郁症啊——听上去甚至不像个病呐。

  “你不高兴,”吴昊然闭了闭眼,说道:“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我没有不高兴,”既已被戳穿,白少卿倒是沉静下来:“我只是……再也演不下去了。”

  外头明明没有下雨,可是吴昊然却听到了雷声。是那种下雷阵雨时候才会有的雷,轰隆一声巨响,几乎要将整片天都破开来,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就想颤抖的雷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半决赛当天,吴昊然站在台上,哽声说道:“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活着原来是这样艰难的事情。这首歌,送给我最好的兄弟,叫《白》。”

  他颤抖地拿着话筒,却唱得很投入。

  一直到伴奏声止,他瞟了一眼观众席,却没有看见哪个身影。他心下一阵紧张,有一瞬间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

  那天,白少卿答应了他的,半决赛的时候,他一定会来的。他反复的说,他也反复的答应,他说他会来的。

  白少卿从来不许无法践行之诺。

  也许……是他看花了眼吧。毕竟舞台和观众席相隔的距离不近,人影都是憧憧的,根本都看不清……也许他是坐在哪个角落里吧。

  只不过这个也许也许也是自欺欺人,因为他在观众席里看见了豇豆,看见了勇哥,甚至还看见了AJ……

  录制结束后,许单在门外等他,她张开拥抱:“太牛逼了吧!快来抱一下,大明星。”

  他却有些失魂落魄:“妈,你看见白少卿了吗?”

  许单也很吃惊:“对啊,怎么没见到小白啊?”

  吴昊然的脸色暗了暗,整个人显得更黑了,他有些抖抖嗦嗦地从身上找出手机来,开始打电话。

  还好没有出现那个讨人厌的女声。

  电话响了五声之后,那头的人才迟迟地接气。

  “喂,”吴昊然抓着电话,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最后问了一句:“你在哪啊?”

  那头人却又长久地没有回应。

  只是听筒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证明人还在。

  “喂,”他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你在哪儿啊?”

  那头沉默了半响,才哑着嗓子说道:“……在医院。”

  作为马路女杀手的代表,许单一路飞踩油门,难得开得又快又平稳。

  车刚停在停车位上,吴昊然已经解下了安全带,许单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好好安慰人家吧。”

  连许单都觉得沉重。

  难怪他,在听到听筒里轻描淡写的那一句“我爸要死了”的时候,十指发麻,心脏骤缩,竟比他听到他亲爹出事时还要紧张几分。

  他要去找他。

  等他回过神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在他老爹出事,无家可归时,心里想着也是,要是小白在就好了。要是小白在的话,他一定会明白他的。他们可以一起去喝酒。一起抽烟。一起打架。一起去打台球。一起看电影。一起开黑。一起在月黑风高时到河边去洗澡。

  他什么都不用说,他一定会明白他的。

  他想他也是一样的。

  所以他一定要去找他。这个时候,他一定要呆在他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走廊里挂着的钟在踢踏走着,白少卿坐在过道上的凳子上。钟响的五百声之前,他就坐在那儿了。

  他的两条腿夹着,背停得僵直,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两边。他的脸平静地好像才刚被暴风雨洗戳过似的,有一种充满了残缺和狼狈的宁静。

  他太安静了,安静地根本不像是一个刚经历了死亡的人——有人从他身边走过,都不一定会注意到他。

  吴昊然的手紧了又放,放了又紧,他走到他的身边,一只手扯过他的脑袋,生硬地把他整个人都按在他的肚子上。

  “想哭,”他的声音也像坏了的录音带,拉长着:“……就哭吧。”

  过了好一会,吴昊然依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要不是他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手湿热,还以为手上人还是那副中了邪的模样。

  白少卿的眼泪无声却滚烫,在他的手心里淌着,却炙着他的五脏六腑。

  “没事的,”他想拿千言万语来安慰他,最终却只说了一句:“哥在呢。”

  “哥——”白少卿终于失声:“我好疼啊。”

  如果时钟还能再拨回几百万声前的话。

  吴昊然想,他一定要在更早之前,便找到那个男孩。他一定要再更快一点,伸手从那些混账手中救下他。他一定要早点说出,放心吧,不要怕,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

  有哥罩着你呢。

  如果时钟真的能再拨回几百万声前的话。

  如果他能够做的更好的。

  那么现在的这个男孩,会不会,就不会在手腕上,划下那一道又一道丑陋的伤痕了?

  “你叫我不要去找你了,”白少卿抱着他的肚子,哭得像个孩子:“你叫我不要再去找你了。”

  “胡说!”吴昊然用手抵着他的后脑勺,粗鲁又无情:“哪个混蛋和你说的?老子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是你说的,”白少卿喃喃道:“是你说的。你说,如果我不拿到一等奖的话,就不要再去找你了。”

  吴昊然:“……”

  “我那不是为了你好嘛。”他叹了口气。

  “可是你知道吗?”白少卿忽然挣开了他的手,整个肩膀都塌了下去,声音低沉地好像随时都会断掉:“……我是永远都不可能拿到一等奖的。”

  吴昊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就扯到这儿了。

  可是白少卿垂着脑袋,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所有的委屈都是因为他的哪一句话似的。

  吴昊然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他只是想逃避现下发生的事情吧。

  所以硬让脑子重启,装上别的东西。

  “谁说你拿不到了?”吴昊然顺着他说:“他不要命了?”

  “呵呵——”白少卿笑了:“是我,我不要命了。昊哥,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根本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我妈一直以为我是发挥失常了,她觉得我是被别的东西影响了……可是不是,根本不是!我是真的竭尽全力了,其实我的水平也就这样了,可她偏偏不信。反正,她喜欢我成绩好,那我就拼命读书好了,如果这样还能让她开心一下的话。那就这样吧。可是她的要求越来越高了,我越来越做不到她的那些要求了……做不到的话,她比之前还要更不高兴了。可是,她不知道的事,他们轻轻松松就能够答出来的题,我要熬夜做一百道类似的也不一定能够答对。我不是天才,我真的很累,累到想死……”

  听到那个死字,吴昊然的瞳孔骤然一缩。

  “可是你也觉得我能拿一等奖,我就想,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我就试试吧……可是我越来越提不上劲儿了,看到试题我就恶心地想吐,根本做不下去……那天我不小心被小刀割了一下手,其实也不怎么疼,但是那种恶心的感觉忽然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一开始的时候,是小小的划一下,”白少卿旁若无人地说,带着一种发泄的癫狂:“后来那样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所以我就划得越来越深……我甚至想,如果就这么死了,那我是不是从此,就轻松了。”

  “对不起,我曾经真的想死,非常非常想,”白少卿捂着嘴,说道:“对不起,在我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我没有想过我的爸妈,也没有想过……任何人。”

  吴昊然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哪怕是他爸出事的时候,哪怕是他们家被破坏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过。这是一种全新的、莫名的、却几乎要叫他崩溃的无力感。他有好多想问,他有好多想说,可是那些话全部堵在了他的喉咙口,最后转化成了小声的呜咽声。

  在他十八岁的这一年,他的人生天翻地覆,原先的人生观几乎都要被摧毁了。

  生活,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还是少年的时候,特别艰难呢?

  他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哭,却又像大人一样捂住嘴,憋住了不发出声音来。

  可他不只是吴昊然啊。

  他的身上,还有一份属于齐天的骄傲啊。于是他抓着面前人的肩,两眼发红道:“你不准死!”

  “你要是死了,老子陪你一块儿死!”

  他们两个于是抱在一起痛哭。

  深夜的医院走廊,依然有人在走,一个人如果那样哭就有点丢脸,但是两个人的话,就不会了。

  他们并坐在医院的走廊上,说了许多的话,白少卿说他父亲最后是自己放弃的,他实在是受不了那样的痛苦了,他一心向死。

  可是他妈不同意。

  明明他死了,她就能够解脱了。但是她不同意。

  白少卿说,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其实他从来都没有理解过她。他从来不觉得她辛苦,有时候甚至会对她产生厌烦情绪,为什么那个人都那样对她了,她还要为了他毁了自己的一生?她完全可以去追求,去重新过更好的一生啊。

  他觉得她在赌气,为了这一口气,赔上了自己的大半辈子。

  可是在他父亲终于咽气的那会,他才知道,原来错的一直是他。李阿姨几乎是当场就呕出了口鲜血来,她昏过去的时候嘴里还喃喃地叫着白叔叔的小名,甚至一直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情深如斯,已经像劫,叫人生死不能,痛苦不堪。

  “你还记得一部电影吗?”白少卿对他说:“我们以前一起看过的。”

  “叫《霸王别姬》。”

  吴昊然其实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我第一次看的时候根本没看懂,”白少卿低下头,笑了笑后才说:“后来看懂了,可是却又不信了。”

  “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那样的爱的。”

  “可是我错了。”

  “原来我妈爱我爸,就是那样的爱。”

  白少卿的眼里闪着泪光,那晶莹的光芒,竟让人想起浩瀚星河,璀璨而又生动。他说:“活着是挺没意思的,这个世界也是挺让人失望的。不过如果真的有那样的爱存在的话,我觉得好像是可以活下去的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身上,有一种叫人心碎的美。

  吴昊然从未见过,也没有再见过。

  而那样的爱,光听听总觉得轻如鸿毛,在人身上挠痒痒,略显矫情。吴昊然当时听着确实很感伤,但是说理解了,还真谈不上。

  只不过知道它那样沉重之时,是在李阿姨吞了大量安眠药企图自杀之后了。可真不愧是一家人,流着同样疯狂的血液,白少卿再和他说时,用着一种开玩笑的口吻。

  吴昊然听着都觉得心惊肉跳。

  但是他却笑着说着这一切,仿佛只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因为李阿姨的身体问题,白叔叔的葬礼也不过是草草了事。白少卿之后再也没掉过一滴泪。他的轮廓也没有变过,眼睛明亮跟从前一样,却愈发叫人看不明白了。

  他总是说我没事。我很好。

  吴昊然虽然明白他不可能没事,不可能很好,却也只能自欺欺人了。

  因为最后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九月二十一号,是《青春有说唱》的总决赛。

  半决赛后,一共只剩下了五个选手。淘汰选手的人气投票也已于昨天截止了。早早被淘汰的AJ一路领先,已领先第二名十万票的情况下,轻易获得了这次复活的机会。

  AJ的实力不容小觑,但是也马上有人扒出了他老爹是某个公司的某某高层,疑似是这个节目的投资人之一,也是个人民币当流水花的主。

  便有人感叹,穷人哪玩得起说唱啊?

  设备这些自不必提,连想要好点的beat也是要花钱的。最重要的是,这些投资都跟无底洞一般,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回报……说唱音乐作为小众音乐,势必不会拥有广泛的听众。

  挣不到钱,谈何梦想。

  也只能勉强在这些十七八岁的惨绿少年身上找找了。

  总决赛当天。

  三面舞台,变化多端的灯光,把整个舞台都托的光彩耀目的。三位制作人身穿着光鲜亮丽的华服,分别坐在三面舞台的一边。

  而后,灯光倏忽一暗,台上就多了百十来号人。所有被淘汰的选手都回来了。大家穿着印着青春有说唱Logo的衣服,齐齐地站在台上,表演着那首他们曾排练了许久的《我年轻,我说唱》的歌曲。

  摄像机扫过那一张张青春脸庞,而后停在了中间那条道上。

  最后的六人,戴着金色的链子,华丽出场了。

  毕竟走到了最后,这六人的表现都是可圈可点,最受瞩目的当然是复活了的AJ。他今天真穿了一双AJ,那红色的鞋子刺目耀眼,简直像一团火。

  一到他的说唱部分的时候,台下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这小子可真够风骚的,吴昊然在心里吐槽,和彩排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样。

  有主持人问他,你复活回来有什么感想嘛。

  他拍拍胸膛,下巴翘得老高,道,老子之所以愿意回来,就是要拿回属于我的respect。

  台下又是一阵起哄。

  这装逼程度,连鼻祖锅盖都要甘拜下风。

  吴昊然在台上的时候一直都戴着帽子。

  没轮上他的时候,他低着头,特别安静,安静地没什么存在感。有人评价他:“台下的时候就像是个隐形人,可一张嘴身上就好像有能量炸开了一样。

  冠军战,请了好几个别的明星来坐阵,其中之一是陈欣,听闻她是周一世最新的绯闻女友。

继续阅读: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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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有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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