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一个叫人沮丧的问题。
没想到，一向比他酷的老妈，率先替他迈出了第一步。看到退学证明的那一刻，吴昊然甚至都还有些恍惚，好像在做梦一般。
“别担心，”许单对他说：“妈再给你找个更好的学校。”
吴昊然点点头，到底他烦恼的，又不是这些。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时候，还是有种很爽的感觉的。
一样的走廊教室，他却难得这样认真地观察过，看到最后竟然都有种陌生的感觉。
再也不用八点前到教室，再也不用按时交作业，再也不用怕老师抽查……想到这些，他的脚步越来越轻松，等会到了自己的课桌前时，他上扬的嘴角，都可以挂个衣架了。
“你没事吧，”大嘴说：“给老周骂傻了，还是给你妈骂傻了？”
“大嘴啊，”吴昊然从抽屉里掏出鸭舌帽来戴上，说：“一年来多得你照顾了。你这人还不错，就是地瓜得少吃。你那屁放得，是个人都受不了。”
“操你妈的！”大嘴啐了一口，说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吴昊然咧嘴一笑，说道：“老子退学了。”
大嘴“ 切”了一声，表示不信。
吴昊然就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来，又拿出一只打火机。他悠哉悠哉的，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后，又从包里拿出手机等学校违禁物，在桌子上一字排开，挑了挑下巴说道：“信了不？”
大嘴目瞪口呆，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
“吴昊然，”他说：“你丫是疯了吧。”
“没疯，只不过终于能做个人了而已，对不住了，兄弟要先脱离苦海了。”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
然后在大嘴以及众人惊诧的眼神之中，他戴上了鸭舌帽，在耳朵上挂上了耳机，用最流氓的走姿，就是那种腿怎么都捋不直的走法，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这间无数次让他感受到压抑的教室。
他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远眺了一下山峰，却第一次才有了一种叫“一览众山小”的舒爽。连吹来的风里，都夹杂着一中叫做自由的香气。
他膨胀了，甚至觉得人生幸事应该加上一条——年少退学。
然而，年轻的吴昊然很快意识到，生活是不会让他这么如意的。生活将你推向喜悦的高峰，只是为了让你再掉下去。而且，它才不管，下面是不是万丈深渊。还没有离开学校的大门，许单就有些后悔了，她说：“你爸要是知道这事，一定又要数落我了。”
吴昊然马上说：“妈是您说要退的……”
“闭嘴！”许单说：“我就见不惯你们班主任那样，跟我中学时那个老头一摸一样，狗眼看人低。这些知识分子都太可怕了。横竖你也不喜欢学校，没事，我先给你请个家庭老师。”
第三章、
这些知识分子都太可怕了。
吴昊然后来才咂出来了，他老妈见不惯的并不是中学时那个古板的老头，而是——秦某某。
秦某某是他老爹的前妻。
正经师范大学毕业，跟初中肄业的许真比起来，算得上是个知识分子了。更何况，这个知识分子还长得美，跟老爸离了之后，又嫁给了另外一个知识分子。真的是……气死人了。
每一个前任都是现任心里的一根刺。
何况前妻。
还是一个……这样的前妻。
当然，那天他并不知道“老妈和秦某某间又发生了什么”，他虽然也好半天才缓过来，但是还是几天后从老爸老妈的吵架中才意识到这个尴尬的事实的。
吵架的起因当然是因为他退学的事儿。
他老爸吴峰震怒，本来是要打他的，被心虚的许单给拦住了。但是嘴里的责骂就拦不住了，他骂他废物，扶不起的阿斗，只会打架的流氓，叫他赶紧滚回学校去，别再丢他的脸了……然后他又说，哪有小孩像你一样，你看你姐姐……
就像是点燃了信子一般，他们之间一下子就爆炸了。
姐姐姓秦，叫秦芳踪，就在本地的全国知名美院上学。吴昊然也没见过她几次，却对她了如指掌，因为从小到大，她就是他的“别人家的孩子”。
吴峰很激动，气头上有些口不择言地说，你脑子烧着了，你自己学不好，还把儿子也给教坏了。
许单也很激动，她说，我儿子，我儿子！废就废了，废了也是我儿子，我养。
……
他老爹被气地摔门而去，“被废”的某人也表示很无语。
退个学而已，就算他真的还要去上学，没有一中，还有二三四五六七中，哪就有“废了”这么严重了。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但是这样的“气话”照样让他细思极恐。
就这样，在他老爹老娘的角力之下，他学校是暂时去不了了。可是许单说到就到，给他请了家庭老师。
吴昊然不想去学校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成绩是真的很差。不是很差，是真的很差。在全市最好的一中，他总是名列前茅，倒着数的话。
他厌恶学习，一半是因为教知识的老师他不喜欢，另一半是因为课本简直叫他头疼。
这仿佛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他不喜欢老师，所以不想学，然后成绩很差，老师们就看不惯他……所以重点其实是在老师上的，他以前一直是这样想的。
直到这回，许单给他请了家庭教师以后，他才知道，不管老师讨不讨厌，知识都一样的讨厌。
老资格的教师不好请，许单给他请的，大多数都是在校大学生。
第一个是男的，长得还算周正，戴着副眼镜，人模学霸样的。人倒是也不讨厌，三言两语就和吴昊然称兄道弟了。
只可惜，他俩在房间里吞云吐雾，谈人生谈理想的时候，被许单给撞见了，顺手拿了本杂志就追着他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接下来，许单给他请了个女生，也戴着个眼镜。这年头，好像没个眼镜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个学霸似的。许是许单怕他早恋吧，给他请的女生……外表酷似他的班主任。
他第一次见的时候，还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而且她也姓周，小周不仅长得像老周，行事作派也跟老周差不多。……撑过了三节课后，吴昊然在上课的中间时分，打开了一旁处于睡眠状态的电脑。荧光屏亮起，上面赫然出现一副少儿不宜的画面，标题还被拉得很大，依稀是“家庭教师”什么什么的几个字。
“哎呀。”吴昊然慌忙去关电脑。
身后的正经小周老师却已经羞红了脸，然后再也没有来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