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呀，”吴昊然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掐了一下他僵着的脸，才发现他的脸冰凉冰凉的。借着小区里的路灯，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小白的那张脸，他有些发红的眼圈，过白的脸色，紧抿的唇线。也不知道在这儿多久了，身上穿的还是家居服，嘴唇都有些哆嗦了。
他瞬间忘记刚刚想说什么了，脱下羽绒服，直接披在了对方的身上，说道：“你他妈在这等多久了！”
白少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上有一种茫然，就好像刚刚下完雪，被雪铺满了的大地一样。他无意识地吸溜了两下鼻子，把差点涌上来的泪意硬生生地逼了回去，也把吴昊然的羽绒服推了回去。
“不知道，我妈今天没回来，”白少卿用正常的声音说道：“你没来学校，钟奎又那样说，我有点担心。”
吴昊然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就是大嘴几个叫我去唱歌了，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所以我就没叫你去。也真是倒霉催的，路上遇见钟奎被打，刚好那一伙人跟我有点过节。然后上了KTV，你知道我遇上谁了吗？……豇豆！……真没什么事儿。”
然后，在他单方面的絮叨当中，气氛终于缓和了。
白少卿却没什么反应，他的脸上也有一点疲惫，声音有点冷地说：“你快进去吧，我也回去了。”
“哎哎哎……”吴昊然觉得有些别扭，便拦住了他说：“你没什么事吧？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啊？还是有人……”又立马收住了，”有人欺负你“几个字被他吞回了肚子。
”没有，”白少卿又吸溜了两下鼻子，挤出了一个还是很难看的笑容，说：“怎么可能！我就是担心你。”
“担心你个头啦！”吴昊然提高了声调，说：“这是谁担心谁啊！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了，怎么就那么不省心呢。走走走，我送你回去了。”
话刚说完，他把手中的羽绒服又硬披在了小白的身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往小白的家方向走去。
他的手大剌剌地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白少卿侧过脸，看着吴昊然那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他鲜明显眼的平头。
“昊哥……”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吴昊然也侧过视线来看他。
“……没什么。”白少卿却很快收回了视线，却感觉到搭在左肩的手忽然间收紧了。
“真的没事吗？”吴昊然说：“总觉得你怪怪的。”
“呵呵，”白少卿笑着说：“还是不说了。我怕你嫌我烦。”
他们两家之间也就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两人走到楼梯口，白少卿把手中的羽绒服递给他，他的鼻子仍有些红红的，头发也被他揉乱了，一张脸白粒透红的，看上去就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娃娃一样。
也许是一起长大的缘故，虽然他现在在学校里牛逼得不得了，再也没人会去欺负他了。可吴昊然总觉得，好像他不在，他就会被人欺负一样。
就好像，他在人前总是嘻嘻哈哈的，而那阴沉失落的一面，也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放心地显露出来。
“小白。”他忽然就叫住了人。
这话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但却是诚意满满的，他说：“如果我要去安中的话，你要不要……一起去？”
见鬼了。
吴昊然几乎是说完之后，就马上后悔了。
他不过是喝了几杯而已，怎么就上头了呢。他还没有好好享受退学后生活呢，才不想去什么鬼安中呢。
白少卿也愣了好一会后，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脸绷着，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然后他笑了，甚至笑出了声音，零碎却欢快的声音叫人内心平静，然后他说：“当然好啊！”
然后他又说了一句：“听说他们那的鸡排很好吃呢。”
“哎呀，我开玩笑的，”吴昊然马上说，却不是因为他后悔了，而是因为他想起了秦阿姨，也就是白少卿的妈妈。
他不想让小白为难。
“我回去了。”
他最后这样说。
一直等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也再没等到任何的回应。
第八章、
虽然是一时兴起，但是吴昊然还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关于去安中的事。安中虽然在升学率上比不上一中和四中，但是也本市排行第三的重点中学。
像小白这样的聪明脑袋瓜子，估计到了哪，都能如鱼得水吧。
不过介于前不久他刚拒绝了去那，而且这几天老妈晦暗不明的态度，他决定此事还是放放。
不过，很奇怪的，当他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倒是感觉到轻松了不少。
只是在上秦芳踪的课的时候，他心里竟有些愧疚，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的五十万，还差多少啊？”
秦芳踪愣住了。
他们之间很少聊天，她讲她的课，他“听”他的课。对于彼此来说，都是在完成任务而已。秦芳踪虽然偶尔有点恶趣味，却不是个爱八卦的人，甚至没有追问过他见网友的细节。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根本不关心。
“怎么，”她终于开口，声音里透着一点打趣的意味，说说：“你有了？”
吴昊然忙摆手，飞快往背后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我能不能问一句，你拿这钱，要做什么？”
秦芳踪不缺钱。
她的衣服鞋饰虽然低调，却都是大牌子，随手用的东西也都是好的。
秦芳踪笑了，却是立刻回答了：“不能。”
吴昊然：“……”
上完课后，他照常准备送她回学校，却在玄关口碰见了正进门的许单。大半个月了，却是秦和许两人第一次碰面。
许单有种难得一见的慌张和局促，以至于她把视线都放在了吴昊然的身上，她的嘴角抖了一下，然后才说：“你这个头是弄什么鬼？”
吴昊然的头也剃了一个星期了，不过有人在场的情况下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连忙说：“我先送……姐姐回去。”
“好好好，”许单不自然得看了一眼秦芳踪，后者一言不发，脸上挂着得体但是疏离的微笑。
许单想起什么来，说：“这天骑摩托多冷啊，还是坐车回去吧。”
“不用，”秦芳踪的脸上这才挂上了礼貌却又疏离的笑容：“我就喜欢坐摩托车。”
他们俩刚开出小区，秦芳踪忽然说：“包忘记拿了。”
……吴昊然一边在心里腹诽“女人就是婆婆妈妈”，一边对她说：“你在这等一下，我帮你拿吧，省的换鞋麻烦。”
秦芳踪表示同意。
“吴峰你这个王八蛋！”
吴昊然刚开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这么一句。比起惊吓，他更多的是茫然，毕竟他老爸老妈三天两头吵架，对于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上是个新鲜事。
许单似乎很激动的样子，她挂了电话后，立即又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
“……喂……对，上次那件事，我名下的资产都算好了吗，”她的声音虽然轻了，但吴昊然竖着耳朵在听，依然听到了不少：“能全部转到另一个人那么？”
“噢，”许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严肃：“那如果离婚的话，财产是怎么分割的呢？”
离婚。
吴昊然刚听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什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后才察觉到不对，离婚？
离婚！
谁和谁离婚？
他几乎是刚想到这个问题，就脱口而出：“妈，谁和谁离婚？”
许单这才发现了他，她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一颤，眼里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慌张。
她挂掉了电话，转移话题，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把秦芳踪都送到了。”“还没，回来拿个包，”他差点被晃了过去，马上又问了一遍：“谁和谁离婚？”
许单皱了皱，脸带疲惫，说：“大人的事，你又不懂，你不要管。”
他妈一向自诩少女，在家里主张人人平等，小的时候，恨不得他把零钱罐里的数量都与她分享才好。而现在，他都比她高出半个头了，她却道貌岸然地站在那儿，当他作小孩了。
吴昊然简直又气又怕，害怕比生气要更多一些，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旁人，又怎需心虚之言。
许单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她想要开口再解释一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叹了一口心事重重的气。
这母子俩难得都沉默了，好长一会没有人出声，直到门外的人推开了没关好的门，说：“不好意思，你门没关好。我有点事，你帮我拿下包，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秦芳踪的话说得十分得体，她又一脸坦然，落落大方的样子，听没听到都跟没听到一样。
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