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奇洛乐了,仰头哈哈大笑一声后说:“欺负我?你认真的吗?”
男生抬头,他的眼皮上有两个深深的褶子,难以启齿地说道:“他们都说……那个冬瓜和那个女人好上了……”
“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乔奇洛手中的烟也抽完了,她把烟一捻,眯着眼说道:“你们以为我都是靠着冬瓜才能活是么?”
乔奇洛冷笑一声,说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李东南早死了。”
男生没有说话,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却有惊惶。
乔奇洛却有些心烦,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么多。于是她不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你记住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欺负我。”
没有想到的是,男生的脸色越来越差了,他的脸上有一抹极不正常的潮红。他看着她,乌黑的瞳孔湿漉漉的,却有一抹古怪的东西。乔奇洛看久了,才发现那原来是忧伤。他忧伤地望着她好一会,几乎喘不上气儿来,然后他忽然大声地冲着她喊道:““我就知道!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整张脸都几乎变形了。
他的声音青涩,她却在里面听到了一丝悲壮的意味。我就知道——你和他们是一样的。
你和他们都是一样呢!
乔奇洛看着他跑远的背影,他佝偻的背,他在冬日里未干的裤子,心里沉甸甸的。
不然呢?
她比谁都明白,这个社会文明了进步了,可是人性从来都没有。
人性永远停留在那个“捕猎和被捕”的原始时代,而最好的逃离“被捕”的办法——就是成为“捕猎者“。
她知道自己是对,可是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很不是滋味。
她给“齐天大圣”留言:都说鳄鱼最假惺惺,捕食猎物之前,还要掉几滴眼泪。其实它们的“眼泪”是在润滑自己的眼睛。对于绝对的强者来说,多愁善感是最愚蠢的一件事吧。
她打完所有字,按了发送键,那边的头像却还一直是灰色的。
在这条之前,还有近二十条的留言,全部都是她发的。
一条回复都没有。
那天之后,他就消失了,信息不回,电话关机,也没再在街舞地方出现过,乔奇洛想要找他,才发现除了上他家以外,她根本找不到他。
他从她的世界里蒸发了,在他说过”不如,做我的……老婆“之后,他消失了。
当然,前提是,那天真的有发生过。
那天真的有发生过吗?乔奇洛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答案也越来越不确定了。
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得到。
第十六章、
第二天的时候,学校有了一个新的笑谈:高一某男生跑到童姥那里,硬说乔奇洛的耳机是自己拿的。童姥骂他赶他他都不走,非要得到个处分才肯罢休。
大家要么认为那男生脑子有问题,要么觉得乔奇洛真是厉害,都把这当个笑话来看。
——然而,这不是笑话。
乔奇洛知道,所以她觉得更加无力与羞耻——因为她比谁都明白,要一个习惯懦弱的人站出来,是多么的难。
傻子。——她虽再没见过他,却在心里这样骂。
……
期末考试后两天,外婆也出院了。
她虽然还走不了路,但是精神头很好,不停地在骂人,刚转正没多久的小护士都被她骂哭了。
回到家,她仍骂骂咧咧,又是说房间里空气不好,又是说叶唯秋新买的洗发水又贵又难闻……一直到电视打开,看上了新的婆媳剧,她才消停下来。
一路来,叶唯秋都没有说话,她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乔奇洛看了她几眼,然后坐在外婆的旁边,陪她看电视剧。
电视里的媳妇正在和婆婆吵着架……
“秋秋啊……”外婆忽然用方言叫了一声。
叶唯秋马上应了一声。
谁知外婆虽然叫着她的名字,却一直看着乔奇洛,她浑浊地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大伟那小子长得倒好,但是他们家穷,他妈又难搞。我不让你们在一起,是为了你好。”
乔奇洛心“咯噔”一下,然后她说:“外婆,我是奇洛。”
“奇洛……”外婆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困惑的表情,她的两双眼睛也是浑浊的,眼白的部分灰灰的,她看了好一会乔奇洛,似乎还是没有搞清楚“奇洛”究竟是谁。然后她便又叫了她一身:“秋秋啊。”
乔奇洛不耐其烦地又说了遍:“我是乔乔。”
“乔乔阿。”外婆喃喃一声,没有再坚持,转过头继续看电视了。
乔奇洛的眼眶有些热,转过头的时候,她看见叶唯秋正在抹眼泪。
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
在死之前,先丧失记忆,不知道哪个要更痛苦一点呢?
乔奇洛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叶唯秋,非常痛苦。她听见她和庄叔叔悄悄地打过一次电话。
但是她不说,她甚至从来没有问过乔奇洛,为什么不喜欢庄叔叔。
她试着想与她重新建立亲密关系——快要过年了,她非要带着她一起去商场买新衣服。两个人的品味却天差地别,叶唯秋给她挑的衣服她嫌太淑女,她自己选的叶唯秋又觉得过于成熟。
一时僵持不下,干脆先去吃饭。
她们去了上次那家茶餐厅,没有想到,在茶餐厅的门口,竟然遇到了庄叔叔父女俩。
庄叔叔提议拼一桌,大家都沉默了。
乔奇洛垂眸说:“我要去下洗手间。”
等她从厕所隔间出来,看到洗手镜前拍着粉饼的庄心媚的时候,并不感到意外。庄心媚很快关上了粉饼盒,掉过头来看她的时候,目光竟带了一丝崇拜,她说:“你妈忽然不想结婚了,是你干的吧?”
乔奇洛不置可否,有点懒得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