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苏府里早已陷入一片宁静中,假山楼阁院落外只有一两个巡夜的家丁偶尔经过,再看不见其他人影,风吹着树木的枝叶,发出一片低沉的呜咽声。气氛有些诡异。
“吱扭……”
一声清脆的开门声从不远处传来,在寂静的夜幕中显得十分突兀,接着回廊上晃出一个白色人影,人影低着头,即使就着月光也看不到长相,走起路来像大病初愈的病患一样左摇右晃,发出“趿拉、趿拉”的脚步声,在月光下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那人就迈着这样的脚步,一步步走上不远处的凉亭里。
凉亭里有个偷懒的家厅靠一边的柱子上打着瞌睡,听到有人靠近,猛然间惊醒,惊叫一声,“谁?”
白色人影声音断断续续听着却很耳熟,“我。”
家丁疑惑地拿起灯笼照了照来人的脸,顿时吓得睡意全无,手里的灯笼滚到地上,烧了起来,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少爷……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不敢偷懒了。”
苏恨之缓缓抬起头,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幽绿颜色,他面无表情吐出一个花生米大小漆黑如墨的东西递到家丁面前,“我饿了,把它吃下去。”
跪在地上的家丁看了看苏恨之手心里的漆黑的种子一样的东西,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迟迟没有动,见他不动,苏恨之幽绿眸子陡然瞪大,单手掐住家丁的脖子竟然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家丁拼命挣扎,发出痛苦的“呜呜”声,挥舞着手脚求饶“少爷……饶……命……”。趁他张嘴的空档,苏恨之飞速地将手里的种子塞进他的嘴巴里,然后扔破布一般将他扔回到地上。
吞下种子的家丁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脖子伸得很长,能清晰的看到有虫子一样的东西顺着他的喉咙钻进肚子里,接着“噗”一声轻响伴随着衣服被撕裂的细微声,一个碧绿纤细的东西从他的胸口处破皮而出。家丁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那原本纤细的花苗样的东西在自己胸口上快速生长,直到长出碧绿的花蕾,才倒在地上,再没有动弹。
苏恨之蹲下身,慢慢抚摩着死掉家丁胸口上碧绿可爱的花蕾,幽绿眸子中闪出异样温柔的神情,花蕾还在不停生长,然后猛然绽放开来。仿佛饥饿的人经过太久等待终于等到食物的到来,苏恨之眼睛里有异常兴奋的光芒在闪,他趴下身,嘴巴凑近花蕊,深深吸一口气,有股烟雾状的东西从花蕊中散发出来,尽数飘进他的嘴巴里。
月光冰凉,照着凉亭周围的水面,冷白光芒粼粼闪闪,映着凉亭里对着尸体微笑的白色身影异常诡异恐怖,苏恨之站起身,满足地擦擦嘴巴,伸手拔掉家丁胸口处的碧绿花朵,胸口处便残留下一个手指粗细的小洞,有血从洞中喷出,染红周围的大理石,看起来很像被利器穿胸而死。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苏恨之警觉地抬头看向声音处,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跌倒在不远处的回廊上,瑟瑟发抖。
苏恨之恢复正常颜色的眼眸里冷光一闪,他飞速朝丫鬟这边掠来,单手一翻,掌风打向丫鬟的天灵盖。
千钧一发。
亭台对面的假山后闪出一道青色人影,接下苏恨之致命的一掌,掌风碰撞激起一阵旋风,旋风中有银光急速晃过,千百根细小银针从背后朝苏恨之袭来,苏恨之左手一扬银针瞬间停在半空中,接着他内力一催,银针又顺着原来的轨道射回假山那里,假山骤然裂开,跳出一白一绿两个人影。被逼出来的白色人影不但不怒反而笑嘻嘻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响过,屋顶上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数百名士兵从天而降,为首的正是常云川。
江花问走上前来,围着苏恨之左看右看,一张漂亮的脸在月光下皱成一团,“啧啧……苏大少爷竟然是吃人的怪物,真是没想到。”
苏恨之面无表情对江花问的话充而不闻,只是眸子里有阴霾的光芒在闪,那光芒一一掠过周围的人,最后在桑归脸上定格,“小曼……你果然不简单。”
这句话一语双关话里有话,桑归却已经没心思去琢磨其中的含义了,她在意的他手上那朵快要枯萎的翠绿花朵,“拿来……”她朝苏恨之伸出一只手,碧绿眸子里透着怜悯,“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不能?”苏恨之苍白的唇角逸出一抹自嘲般的冷笑,“它让我变成连死都死不了的怪物,说‘不能’已经太晚了。”他说着将那花拿起来,一口一口吞下去,碧绿的汁液顺着唇角流了下来,映着苍白的脸,有些恶心,但是他却不以为意,伸出显然比正常人要长的舌头将汁液舔回嘴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借助这些花尽快提升功力,去杀了那个人。”
“那个给你吃‘墨子’的人?”贝寻澈的眸子里漆黑一片,一如平日的沉静,只是缠在他手腕上的小碧似乎按耐不住,“咝咝”吐着红信子,他拍了拍小碧的头,示意它安静点,然后又抬头看苏恨之,“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杀不了他的,跟我们合作怎么样?”
听了贝寻澈的话,苏恨之又是冷冷一笑,“你们也想杀墨女?哼,看来墨女仇家不少。”
“墨女?”贝寻澈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眸子里有清冷的光闪过,“竟然是个女子。”
江花问笑咪咪晃了晃脑袋一副很懂得女子心思的模样靠向贝寻澈那一边,“女人心是最难懂的,她可以为了一个人拯救全天下,也可以为一个人毁灭全天下,阿澈,你没跟女人相处过,这些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贝寻澈淡淡撇了江花问一眼,“你倒真是懂得,不愧是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的人。”语气里尽是嘲讽。
在女人堆里长大?莫非是在青楼里长大的?桑归有些好奇,默默在心里思量,怪不得江花问整天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身为男子能在青楼里挂牌接客而毫不觉得屈辱,原来是身世悲惨,都已经习惯了。
几人这么一分神,不想竟然误了大事,苏恨之暗中凝结内力,双掌一推将包围他的上百名士兵全部震飞出一丈外,只有常云川功力深厚能够在掌风中稳住脚步,他手握双刀朝苏恨之劈去,刀风凌厉竟也没有劈开他的掌风。就在此时,苏恨之突然收住双掌,纵身跳上屋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常云川操起双刀想要去追被江花问拦住,“不要追了常将军。”他声音清甜丝毫听不出沮丧“他逃出去肯定会去找墨女报仇,也就是说我们只要跟着他也一定能见到墨女,这不是很好吗?”
“他这一逃早就没了影综,我们怎么可能跟得上。”苏恨之逃走,桑归最恼的不是江花问的捣乱,而是自己的定力不足,竟然在对敌时分心想别的,这么气恼着自己,语气听起来自然很差,“若是寻不着他的踪迹,我们之前的布置不就全部白费了吗?”
自从那日在苏恨之的书房里发现纤儿的尸体后,江花问便布置了人马日夜守在苏恨之房间周围,掐指算来,已经有半月之久了。
“放心啦,丫头。”江花问嘻嘻一笑,两只手指伸进袖子里捏出一个纸包,淡淡的花香透过纸包散发出来,花香味虽淡却异常持久,染一点在鼻翼能够维持许久都不散,“我刚才在银针里混了一些荼靡花粉,苏家少爷虽然将银针全部挡回去,却没注意到那些不起眼的花粉早已经沾在他的衣袖上,这荼靡花粉中我加了其他东西,一旦粘上就永远抹不掉。”
“接下来就由鼻子灵敏的小碧去追踪是吗?”贝寻澈冷笑一下,“你一开始就计算好了这一切,让我们这些人陪你演戏,哼,很好玩吧?”
贝寻澈声音冰冷,语气凌厉,话一说完立刻就走,一点情面都不留,场面顿时很尴尬,常云川收起双刀困惑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了看江花问,“贝公子他……。
江花问并不气恼只是无奈笑一笑,冲常云川摊一摊手,“阿澈是江湖中人,心性很高,一向不服人,这一次若非他爹贝雅阳授命与他,而且出事之人又是他童年好友,他才不会伴我左右。刚才只不过是一时气不过被人当棋子利用,很快就会没事的,决不会耽误正事。”
“贝公子竟然是江湖怪杰贝雅阳的儿子?”常云川颇是惊讶,倒吸一口凉气,“我当初只当他年轻有为的江湖少侠,没想到却有这么大的来头。”
站在一旁许久没说话的桑归也吃了一惊,她曾听静女提起过怪杰贝雅阳,那是一个反复无常极端危险的人物,被山中毒物以毒液喂养大,所以百毒不侵,喜欢跟毒物毒虫为伍,在医术方面也颇有造诣,擅长以毒医病,心性很高,二十年前因为强抢有“天下第一美女”美称的玉蝉长公主为妻而引发一场江湖浩劫,近些年来为了陪伴娇妻不知隐居去了何处,倒是安静了不少,如此传奇的人物本以为再无缘相见了,没想到却机缘巧合与他的儿子成了同伴。
看众人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江花问得意地一笑,“阿澈再怎么厉害也要叫我一声舅舅,所以我才是最伟大的……”
此话一出桑归猛然一惊,舅舅?他刚才说舅舅?贝寻澈的娘亲是玉蝉长公主,他的舅舅应该是玉蝉长公主的弟弟,这么说……想到这里桑归眯起眼睛,碧绿眸子里蒙上一层幽暗,她瞥了正得意洋洋的江花问一眼,“贝寻澈刚才所说的‘女人堆里’是指后宫?”
江花问点点头,眨眨眼睛,“我不喜欢太监,所以我身边都是宫女。”
“这么说来你的真正身份是云贺国的小王爷,根本不是什么妖类?”桑归接着问,“什么读心术根本都是骗人的?”
江花问这次才警觉到自己说漏了嘴,挠挠头朝桑归讨好地笑了笑,“丫头,我不是成心想骗你的。”
轻浮、无赖还是个骗子,桑归狠狠江花问一眼。最无法容忍的是,自己刚才竟然还为他分心,心里的愤怒不可抑制地升腾,无法掌控的灵力令周围土地疯长出一条藤蔓,藤蔓挥舞如同一阵疾风,猛然将江花问扫倒在地,然后寻着贝寻澈离去的地方,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