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里。
为什么又是夜里?
天很黑……
那个东西又要出现了……
小男孩缩在华丽的帷幕后瑟瑟发抖,他不敢回床上,他怕被找到,他怕看到那东西的脸……天很黑……宫女们太监们都睡觉了……门外没有人……他怕……
“呲啦……呲啦……”
是钝掉的刀口摩擦骨肉的声音。
“呲啦……呲啦……”
来了吗?来了吗?
小男孩一手捂住耳朵,一手紧紧抓住帷幕,他不想被那东西找到,他不想再看到那些恐怖的事情。
声音渐渐停下来了,紧接着门外传来一个沉闷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口停住,“今天是小狗哦……”门被推开了,有女人尖着嗓子在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接着那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被肢解的小狗尸体,月光很亮,能清晰地看到小狗突出的乌黑眼珠,红到恶心的血顺着眼珠滴到地上,“滴答……滴答……”分外响亮。
“你在哪里?”
那个人在屋子里乱转,手里举着刀,一下子劈开帷幕,小男孩在里面抖得更加厉害。
“你在这里……哈哈哈哈……你在这里……”那人仰起头尖声怪笑,挡在脸上的长发被风吹开,露出一张满是血和疤痕的女人面孔,她提起残缺的小狗尸体,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男孩,“你的新朋友,喜欢吗?”
小男孩闭上眼睛,拼命摇头。
女人似乎很欣赏男孩害怕的表情,一边大笑着一边将手里小狗尸体狠狠朝男孩身上丢去。
刺鼻的味道、温热的腥臭扑面而来,“不要……”小男孩尖叫一声,绝望地拿头撞向身后的墙壁……一下……一下……身上头上鲜血淋淋……
“不要……不要……不要啊……”
……
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能让平日里总是一副嬉笑面孔的他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
桑归坐在江花问的床前,用锦帕替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刚擦去,冷汗便又冒了出来,她只好继续擦,如此反复,不过一个时辰就已换了五条锦帕。
到底是多么可怕的梦?桑归皱了皱眉头,平日里看他嬉皮笑脸总觉得厌烦,现在看到毫无生气的他,心里又跟着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跟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维系在他们之间的只有寻找灵魂走失的真相这个相同的目的,事情完成,她寻回她的代亦,他继续做他的王爷,根本不会再有任何瓜葛,那么这种不必要的心情,要来何用?
她心中有代亦却又为何会为他痛苦而揪心呢?
“皇兄……”床上的江花问又在呢喃,一只手挥在半空中像在寻找什么东西,脸上的表情似要哭了,桑归想也没想将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让他牢牢抓住,他这才稍微安静了下来。
主动将自己的手伸给男子握着,这样羞人不矜持的动作,在代亦面前都不曾做过,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桑归盯着交叠在自己的手腕上的漂亮手指,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到底是怎么了?
……
梦里的天空永远都是一片漆黑。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天亮呢?
漂亮的小男孩抱膝缩在墙角里看窗外冰凉的月光,总忍不住产生要变成月光的幻想,因为月光可以照耀到皇宫外面,所以他时常想,什么时候能像月光一样,可以看到皇宫以外的地方,那就好了。
“十三弟,怎么还不回江宁宫?江妃娘娘会着急的。”小男孩的身后是一片明亮的烛光,烛光下的桌案旁一个气宇不凡的年轻男子缓缓站了起来,捏一捏眉心,抬头看着小男孩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小男孩回头冲他笑笑,“让我在这里多呆一会可以吗?皇兄。”
年轻男子离开桌案,来到男孩身边,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头,“不想回江宁宫吗?”
“恩……”男孩点点头,眼睛里因为恐惧泛出泪花,“我怕……”
“江妃娘娘虽然神志不清,但是她依旧是你的亲娘,她不会伤害你,不要害怕。”男子的声音很温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光芒却如同窗外月光一般冷静而冰凉,“十三弟,你要乖才行。”
“娘亲说我不是她的孩子。”男孩抬头,迷茫的眸子对上男子眼中的冰凉,微微一颤,随即低下头。
“不可以胡说。”男子微微有些生气,但随即看到男孩颤抖的肩膀,声音便又缓和下来,“在皇宫里有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你明白吗?十三弟。”
小男孩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男子满意地笑了笑将男孩揽在怀里,“既然不想回去,今日就在皇兄宫里就寝吧,我会差人带话给江妃娘娘。”
“整个皇宫只有皇兄和玉蝉姐姐对我最好。”小男孩甜甜一笑,精神松懈下来,靠在男子身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
男子也跟着笑了笑,柔声训斥,“这些话放在心里就好,也不可到处去说。”
“恩……”
“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凋零为谁开?”男子轻拍着小男孩的肩,轻声吟唱,眉宇间有些复杂的情绪蔓延纠缠着,“你娘亲为什么给你取了这样一个悲伤的名字呢?”他低头看靠在自己身上熟睡过去的小小身影,声音里透着怜悯,眼神依旧清冷,却也如同窗外的月光,莹莹地柔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