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表演呢?彭嘉鱼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想到是个色情表演。
社团年度考核会当日,台下坐满了学生、老师和领导。魔术社排在相声社前面表演,彭嘉鱼穿着魔术社给的道具衣上台,据他们说,他们要表演的是帘子一遮一落,女生瞬间换衣服的魔术。
彭嘉鱼在电视上有看过同类表演,没有多想。
道具衣一层套一层。其实瞬间换衣的诀窍主要在于动手的人手速快,一下子把黏在外面的道具衣扯下来,露出里面的一件。
她总共穿了五层,没想到只剩最后一层时,表演魔术的人还在挥帘子,彭嘉鱼立马感觉有些不妙,她里面只剩内衣了,天气略热,她并没有多穿一件自己的衣服在里面打底,现在从哪变出一件新衣服?
帘子一落,大手一扯,衣服和帘子被那人一起痛快地抛出去,全场的尖叫声差点掀翻屋顶。
这个夜晚如同漆黑的热锅一样灼烫。彭嘉鱼咬住唇,可恨的是,附近台上竟然找不到一块多余的布料了。就算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她挡都没法挡,只能尽力不当着大庭广众哭出来。
就当是穿泳衣,她想。
有的人反应过来幸灾乐祸,有的人没反应过来呆若木鸡时,坐在台下第一排的江少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将自己的烟灰色西装披在彭嘉鱼的身上。
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今晚是和校领导们一样坐在第一排的,才能及时解救她。
一直以来,别人视江少安为男神,彭嘉鱼只觉得他皮相不错,养眼而已,此刻才是真的觉得他有如天神下凡,踏过的每一步,仿佛都有鸢尾盛开。
“对不起啊,道具出错。”魔术社社长装作抱歉,很明显的装。反正他们都跌到谷底了,也不怕再跌。
彭嘉鱼恨恨地瞪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拉紧身上的西装,回到了后台。
下一个节目就到相声社出场,彭嘉鱼经历此事后,整个人都懵着,脑海里的词儿怎么也理不顺。他们准备的节目又是群口相声[ 群口相声:三人或者三人以上演出的相声],除了傻黑甜,其余六人都要上场,没人能够代替她。
后台乱得一团糟,傻黑甜结结巴巴说:“要不……要不我上吧,我看你们排练的时候听过所有人的词儿,词儿,勉强记得。”
皮皮虾没好气地顶一句:“让你上,整个节奏都乱了。”又问葛哥:“直接省了彭嘉鱼的词儿行吗?”
葛哥是负责这次剧本的,想了想,摊手说:“没法子,她的词里有很多串场的。”
“还是我上吧,我能行。”彭嘉鱼深呼吸,伸手去捞挂在后台的长衫,手臂强撑着没抖,指尖却有些颤动。
长衫却被身后的江少安仗着身高优势提前一步拿走。彭嘉鱼这才注意到他也跟着到后台来了,着着白衬衫,脸上还有余怒未消。
“逞什么强,坐着休息。你马上出去,台下的男生只会起哄。”他开始发号施令,然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听他的。
江少安看着手里彭嘉鱼的长衫,长衫虽然宽大,但毕竟是女孩子的尺寸,他穿还是勉强,尤其是长度跟及膝裙似的。这种身高差实在没法忽略。
傻黑甜急急忙忙递来自己的红色长衫:“穿我的,我只比你矮一点,胖一点,勉强行。”
不得不说,当傻黑甜看到江少安穿上自己丑到爆的红色长衫才意识到,不是衣服的问题,是人的问题,人江少安穿着就像古代大富之家过年时眼眸含笑倾城的贵少爷。
“你行吗?”彭嘉鱼揪着西装的领子,紧张地问,“你抛得下偶像包袱,故意搞笑吗?还有,你记得住词吗?”
“我是表演系的,背台词是基本功,过目不忘不敢说,但你现在不要吵我,给我几分钟就没问题了。”江少安挽着袖子走到角落处,捡了张椅子,认认真真看起稿子。
外间台上,刚刚的混乱结束,校领导应急发表了一番正能量的讲话。
“下面有请哼哼哈嘻相声社。”
过会儿,主持人的报幕声传到后台来,江少安正沉稳地站起身,信步走到众人前面:“好了,走吧。”
彭嘉鱼整颗吊起来的心都因为这一句话妥善地回归原位。
他们表演时,她就在后台竖着耳朵听。必须承认,这是江少安第二次被赶鸭子上架说相声,却比第一次要有感觉多了,第一次是念台词,这一次却是有意识地说趣,虽然包袱抖得不好,但是却不让人出戏。
令人惊讶的是,他一句词也没漏。
“要是以后我接拍古装剧,台词比这个拗口多了,还不是一样得记。所以,平常有练速记台词的能力。”晚上庆功宴时,他这样谦虚地解释。
学校外面的堕落街,餐厅林立,炊烟袅袅,人声喧哗。
彭嘉鱼简直把脸埋到菜盆子里。她太不好意思了,上次还特别嫌弃人家,这次却靠人家扭转乾坤。
“社长,你是不是担心今天的庆功宴超支?”傻黑甜贴心问一句,看来奶茶店的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所有人内心吐血,拜托,这种实话自己内部聊就行了,当着救命恩人的面,怎么这么不上道?
江少安疑惑地“嗯”了一声,考核会结束的时候,学校不是发了社团津贴吗?作为对相声社的安抚,他们拿到的那个信封看起来比中等排名的社团拿到的还要厚。
傻黑甜听到这声“嗯”,愉快地说起了自己所在的相声社有多么穷困潦倒,大家还坚持梦想,一番恳切的言论把他自己都感动得眼泪汪汪,却把其余几位社员臊得快要钻进地皮底下了。
“是我这个当社长的没能力!”彭嘉鱼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为什么那么努力,却始终原地踏步,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在台上受欺负的时候没哭,社团顺利表演结束没哭,她本来想憋着泪水偷偷回宿舍哭,没想到提前决堤了。
几个社员不知道如何哄女生,都争相讲笑话,奈何痛哭中的彭嘉鱼油盐不进,大家最后一致把目光投向江少安,眼神传递的意思是——哥们,你看上去这么俊俏,肯定恋爱经验丰富,不像我们几个老光棍,毫无参考资料,求求你快点出场,再次救我社于水火之中。
冷场期间,彭嘉鱼又灌了一瓶啤酒下肚,这下边哭边耍酒疯,问题升级了。
江少安莫名其妙就领了个烫手山芋。他也无法解释,毕竟在别人眼中,他生就长了张玩弄芳心的脸,谁会信他其实并不比他们懂多少。
彭嘉鱼醉醺醺地靠在他的肩膀,捶着他的胸膛,哭喊:“我想方设法让人笑,为什么别人想方设法让我哭?”
捶胸的声音如同打鼓一样。
社员们对看一眼,都想起了社长大人力能扛鼎。
众人不约而同护住胸,那胸肌得有多痛,还好人江少安胸肌够厚够结实,耐捶打。
* * *
“醒了?”
当彭嘉鱼头疼欲裂醒来,只听见这清冷如冰桶举过头顶浇下水一样的两个字。
是江少安。
嘈嘈切切落雨声,她望天,他们坐在餐厅露天的位置,还好上面有一个遮雨棚,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雨水。
她侧头,发现餐厅已经打烊了,只有这一套露天的桌椅没有收进去。
“他们都走了。太晚回去宿舍大门要关。”
没义气。彭嘉鱼腹诽一句,问:“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叫了,叫不醒。”
“那可以背我回去啊。”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吗?
“他们没人敢背。”毕竟彭嘉鱼发酒疯时,捶打起来不是人人都可以经受得住的,那感觉大概就是一块案板上被松肉锤不停地拷打着灵魂的牛肉吧。
“那你呢?”彭嘉鱼问完就后悔了,不该问啊,这样问得好像她很希望他背自己回去一样。
“而我……”江少安凝视着她睡足了而清亮精神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是不想背。”
不是没有绅士风度,而是他们的关系没到勾肩搭背的地步,何况他没记错的话,她还挺嫌弃他来着?
在彭嘉鱼听来,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吧。她的眼神没地儿放,不知道该看哪。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她自言自语,现在过了门禁时间,有宿舍也回不去了。她是本市人,但家离学校很远,而且这个点浑身酒气地回家,妈妈肯定也会叨叨个没完。
“第一,宾馆开房。”江少安的回答不带任何情绪,却还是引起了少女的尖叫“我才不要!”
“第二,就在这坐一晚吧。”江少安望着雨幕,雨没有停的迹象。为什么歌里会唱“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哪里美了?
是啊,只能这样了。彭嘉鱼叹口气,白坐不收费,不过她想起了一件事:“咦,你不回去吗?”据说江少安是走读的,家里好像住别墅。
“把你一个人丢在这,我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他曾经怀疑王骑士叫她甲鱼是恋人之间的专属玩笑,现在看来不是的,她一醉,王骑士最没义气,第一个想溜。
“不会的,我会些拳脚功夫。”彭嘉鱼比划着。
江少安略一弓背,仿佛内伤发作,又马上直起来,含混不清道:“谢谢,深有体会。”
呃,彭嘉鱼似乎明白了,有些尴尬地扭过头。
“魔术社的事,我委托人查明了……说起来,与我有关。上次你当着众人面说不再和我同台,有些……嗯……关心我的人觉得你是不给我面子,想要替我出出气。魔术社的人刚好一直想讨好新人加入,就答应帮她们。”
还不是那些应援的人嘛。彭嘉鱼看他难以启齿的样子,似乎也很苦恼这批扰乱他正常生活的人存在,于是也就不想追究,“哦”了一声表示知道。
两个人再无话可聊。
过会儿,听着雨声,彭嘉鱼偷偷瞧江少安一眼,真好看啊,有些雨水溅到他的脸上,像美男出浴一样,带着些氤氲的水气。
本来经历今晚一劫后,她有点想替相声社招新,不过现在又打个冷颤变得理智了,小声嘀咕:“誓不同台是对的,这样一张脸在台上,谁会认真听我们说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