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住，双眼并不看向那人。眸子仍旧低垂，似乎不愿意看见她。南照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
他抬起头来，”你现在回来做什么？“
声音犹如寒冰，那双黑眸也泛着冷意。
南照咬唇角，”我只是想来说几句话。“
莫邵梁倒是觉得无所谓，重新坐回位置，靠在那座椅上，”那你说吧。“
他又是那个莫邵梁了，刚才她的确可以离开，可是她站在门口许久。回身，却见他仍旧站在床边，耷拉着肩膀，那一刻她突然想说点什么。
她无法辨别他的目的，但是他能把如此重要的事告诉她，这就说明他的确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什么。或许，她可以把自己怀疑的事告诉他，不管他到底会不会听。
”王爷，你可是知道慕容夫人房里的熏香？“南照站在他面前开了口，她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因果，凭着她的直觉，再加上那奏本里的东西，心里有一种想法越发凸显。
莫邵梁盯着她，想到了那日自己去慕容晓屋子里闻见的那东西，点头，”我知道。是慕容夫人妹妹皇贵妃送来的，塞外商人进贡的。“
”王爷，为何皇贵妃会送熏香？“南照又问。
莫邵梁屏住了呼吸，直起身来，”因为可以安胎。“
他说着这话直觉自己的背部肌肉都开始紧绷，他带着连同他自己都开始怀疑的口吻，复杂地看着南照。
”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不愿意深想，皇贵妃她所作所为的背后，都不是她个人的举动。而是那个人，他的侄子，梁帝的意思。黄贵妃滥用权利，借着梁帝的手，将慕容世家的权势散布到各大要脉中，若不是他在中间阻扰控制。
这天下，只怕早就是那慕容家的！
不安的情绪继续蔓延，眼前的女子走近一步，将话音放低，”王爷，慕容夫人小产，我认为最可疑的就是那熏香。熏香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方，而且，不容易察觉。”
她如是说道，双眼与他对视。
莫邵梁绷直了身体，不自觉握住自己的双拳，紧紧盯着她，不遗漏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你有证据？“
”尚未查出。”她说的只是她的猜想，如此而已。
莫邵梁一把撑起，半府着腰，两条剑眉竖起，”没有证据，你哪儿来的胆子对这件事妄加评论？”
他半米双眼，带着讥讽，“如果你要说这种子虚乌有的话，那我听完了，别再说了。”
空气死一样的沉寂，南照不说话了，因为她确实拿不出证据。
半晌，她回过神来，尴尬地准备离开。
莫邵梁似乎也不准备听她说下去，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她到底还是多此一举了，她垂下眸子，又一次开口，”秦姑娘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莫邵梁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薄唇轻启，”倒是操心别人。“
这算是什么事，秦莺莺难道不时他的心上人？她这样也有错？眼见明日就是最后期限，难道他真的想看自己的心上人被折磨？
她如此想着，屋里的安神香萦绕在她周围，形成一条条的丝带。她望去，似乎那些丝带还在飞舞，化作天上的蝴蝶，忽上忽下，扇动着小翅膀。
”你怎么了？“
耳旁传来莫邵梁的声音，南照觉得好像邢文。缥缥缈渺，带着空灵的意味。
南照晃了晃脑袋，那是莫邵梁，不是邢文。可是脑袋一晃，那些飞舞的丝带飘地更快了，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了？
脚底也仿佛踩了棉花一样，她一抬脚就歪了过去，再一抬脚她又歪了回来。
腰身仿佛被人扶住，她回身挣脱，还未将话说出口，眼前就陷入了黑暗……
……
”大夫，她怎么了？“
”什么情况？”
“可还是有救？”
南照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这样的感觉好熟悉，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不时有人握住她的手腕。
她陷入一片黑暗，她这是在哪里？她怎么了？她是谁？
桃花，她梦见了桃花。她走入桃林，满眼都是粉色。她身着白色长衫，在小路漫步，笔尖充斥着那头顶蔓延过来的桃花香味。一阵风吹来，头顶的桃花瓣飘落，落在她的肩头，她的身侧。花瓣如雨倾泄，越来越多……最后竟然都变成了刀子……
疼，彻骨的疼。
她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如此。一旁的两个婢女见她醒了，欣喜地叫了出来。
“姑娘，你终于醒了。”圆脸的婢女闪着泪花，紧紧握住她的手，另一个婢女立马跑了出去。
她有些发晕，身子也乏力，只能躺在床上和那圆脸婢女说话，”我这是怎么了？“
婢女见她如此，想着能醒来也是好的，于是将所有的情绪都盖了过去。柔声说道：“姑娘晕了过去，许是染上了伤寒，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她记得那莫邵梁提醒的话，不敢和她说实话，于是编了个幌子。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说得通，婢女觉得这并不会引来她的怀疑，越发往这伤寒上说起。
正说着，门口就进来了一个人，随便一扫就盯准了她。
圆脸婢女见莫邵梁进来，于是识趣地退了下去。南照抬眼，脸上的笑容敛去了。
”好些了吗？“他走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如此说道。
婢女出去的时候关好了房门，现在又是他和她单独在一起了。
南照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在意地开口，”尚好。“
那人走到她面前，看了她一会儿，在她身侧缓缓坐下。他是如此安静，从未有过的安静，静静地坐在她身侧。
”尚好？“他默念了一遍，忍下自己知道的实情，头一次不知该如何开口。
南照躺在床头，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安神香的味道，觉得身上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不少。
”王爷还有什么想说的？“南照淡淡地开口，逐渐浮起不好的预感。
她的病，似乎更加严重了。
南照将这件事压在心底，这时候的她甚至连起身都觉得困难。她会逐渐变成一个废物吗？她问自己，那个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恶毒，会在不久之后夺走她的生命吗？
她很早就知道这件事，关于她身上的毒。她父亲自然也知道，但是这件事并不是她父亲告诉她的。而是她无意间听见的。知道这件事之后，她便恋上了练武，因为别人说练武可以强身健体，所以她安安下定决心，通过练武来抑制自己体内的毒。
说来也怪，自从她四岁那一年晕倒之后，她一直未曾再犯过病，如此，她父亲也逐渐开始相信，或许她这毒一辈子都不会再犯。
她也以为她一辈子不会犯病。
可是现在，在她十九岁的这一年，她却突然犯了病。毒素在她体内蔓延，她身子越来越弱了，她只怕是……
如此想着，却听那人叹了一口气，”秦姑娘那边，我保不住了。“
淡淡的语气，南照却听着心惊。那个若不惊风的秦莺莺，他竟然保不住了？
似乎看出了她的惊讶，那人又叹了一口气，”找不着证据，我也没法。慕容晓……我无能为力。“
往日那个呼风唤雨的人在她面前说着这话，仿佛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一样。南照心头大痛，难道他就不能自己喜欢的女人去抗争，更何况，秦莺莺还特意去找过他一回。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挣扎着要起身，她秦莺莺的命得不到莫邵梁的怜惜，那个心里有着大师兄的人就要在这深宅里葬送自己的整个人生，她如何能袖手旁观。
难道就因为她毫无背景，家世不好，就能如此践踏她？
莫邵梁见她竟然挣扎要起身，害怕她出事，赶忙将她压回去，”你这是为何？难道你还要去为她打抱不平？“
南照眼神一凛，挣脱他的触碰，”既然你对她有心，为何要见她被人如此冤枉。她也去求过你，你为何就不能帮她？你为何心肠如此之硬？“
莫邵梁的手顿了下来，盯着她不说话。
南照心头冒火，被他这种态度伤到，他对自己喜欢的人都如此狠心，更何况别人！那秦莺莺被人冤枉，他身为王爷，身为一宅之主，身为权势滔天的男人，为什么不愿意去救一个弱女子？而让那些人为非作歹！
她不明白，她更是看不起！
”你不去我去，她是无辜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被人冤枉！”
莫邵梁眼神一沉，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疼，”谁说我的心上人是她了？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南照嗤笑，挣扎了几下，”你倒是将责任推得干净，她当日进入府里不就是你强迫她进来的？你让她失去了心上人，还因为这事你一直心头不快，怎么？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她还在不屑地笑着，那人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她眉头紧皱，面前的人却欺身向前，将她控制在身下，”本王从未说过我对她有意思，更不是本王强求她进府，到底是谁告诉你的这些，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