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邵梁醒来的消息传了个遍，军营里全都是关于他的传闻，得知他醒来，一干众人都欢呼雀跃，尤其是他曾经带过的那些部下，都喜上眉梢。
他在军营里本就是个传说，直至现在，昏迷一个月以后，在众多名医都表示回天无力的时候，他竟然又醒了过来。这不仅是传奇，更是不可复制的神话。
谁又能死而复生，他们的王爷就可以，他披荆斩棘，带着他们血战沙场，现在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现在又是安然无恙。
军队因为他的身子又停留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莫邵梁醒过来的消息也上报了朝廷，皇帝大喜，于是择定他养好身子再启程回朝都，归去之后赐予重赏。
将士们心头大快，回去之后就有赏赐，莫邵梁醒来之后，他们也跟着改善伙食，他们哪里不开心的道理。
现在他的伤势好了不少，人的精神也好了些，面色也没那么之前那么难看。他坐在帐篷里，身旁烧着炭火。这炭是从远处运来的，军营里其他将士只有级别高的才有如此待遇，一般人很难享受。微弱的火苗在黑炭周围攒动，一股热气升起，火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王爷，明早该启程回去了，您快去休息吧。”莫易俊在一旁催促，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路途颠簸，他担心莫邵梁在路上受不住。
莫邵梁并不搭理他，仍旧坐在原处闭目养神，他身后是一张白虎皮，在他黑色大氅映衬下，显得格外亮眼。
“上次林大人说的事怎么回事，可是已经镇压了？”
莫易俊微楞，没料到他会问起这件事，“却是镇压了，但却并斩草除根，听说人已经跑到了边塞。”一次
炭火烧得火红，照得两人脸色发红。
“这么说来，皇帝是不打算追究下去？”
莫易俊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皇上也是估计昔日情分，所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因为这面前的人面色越来越沉，他不得不合上了嘴。
“情分？”莫邵梁冷哼，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怎么？你也糊涂到认为他是什么估计情分？”
莫易俊心头一抖，不敢多言，把头垂了下去。
“他不过就是胆小如鼠，下不了决策动不了手，我刚一被暗算，朝中就有人要反。朝中那么多大臣他没一个敢用？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一通斥责震如雷响，莫易俊再不敢说话了，盯着脚下的炭火由发愣，他叔父的脾气，谁都不敢惹。
帐篷里又沉默了，只剩下那炭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响动。外面的将士来报，站在门口大声说了。
莫邵梁大手一挥，外面就走进一个中年男子，这人身材壮硕，肌肤透着古铜色。身着军装，浓眉小眼，看起来格外沉稳。
“王爷，我们在外面发现一帮鬼鬼祟祟的人，看样子是跟了我们一段路了。”
莫邵梁太严，用那惯有的犀利眼光盯着他，手上把玩菩提串的动作停了下来，“可是抓住活口了？”
那男子抿着嘴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的目光直视，“其余的都跑了，只抓到一个。”
一个？莫邵梁嘴角划出一抹笑意，“一个也罢，你先去审问，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
男子应声，抬起头来，似乎还有话要说。
“王爷？”那人叫了一声。
莫邵梁垂头，极具压迫力的视线看向他，薄唇吐出一个字来，“说。”
“捉住那人是个女的，性格刚烈地很，问什么都不啃声，我……”
“女的？”莫易俊有些惊讶，再看一旁的莫邵梁，却是云淡风轻。
“男的女的有什么分别么？”他看着那男子，手指又开始把玩起那串菩提，表情淡漠。
只是他这样的人，长得本是极好，奈何生在皇家，自小就见惯了生杀予夺，那种冷漠恍若天生融入了骨子里，举手投足都是这般无情。
那人领悟了他的意思，低下头去，缓缓退了出去。
莫易俊若有所思，他跟着他的叔父，也就是莫邵梁已经好些年了。自从他父亲病逝，他就一直跟在这人身边。这一晃，都已经十年了。
“去吧，我有些倦了。”莫邵梁站起身来，长长的大氅拖到地上，黝黑发亮。
莫易俊应了声，推出门外。浓眉大眼闪着亮光，并没有直接朝自己的帐篷走去，而是拐到了别处。
军营里关押犯人的地方都不是在帐篷里，而是在露天的木制牢笼里，这种简陋的牢笼的确能困住人，但是对里面的犯人而言，这里却是却是地狱。
战场上惯有的犯人都是男性，而现在却是一个女人。多少让人有些吃惊。
军营里似乎都知道抓了个女人回来，人人脸上都露着好奇。是了，女人，他们行军大半年，除了那王爷身边的两个服侍婢女，他们哪里见过其他女人。
王爷身边的人自是不能动，现下抓来一个，那不正好？
不少人蠢蠢欲动，只是奈何那小娘子性子刚烈，身手好像也不错，去捉拿她的几个人愣是傻了眼。好在大家见她被扔进牢笼之后就未曾有所动作，一旁看守的士兵这才心头的邪念又冒了出来。
都是犯人了，赏给他们是迟早的事。
崔源从王爷那帐篷里回来之后，就让人把那抓到的女人带进帐篷，看样子是要连夜审问。
莫易俊见那关人的地方空空如也，转头问起，材质到了崔源帐篷里。他心下一转，又往崔源住处走去。
“大人。”门口的侍卫拱手叫了一声，莫易俊做出一声嘘声的动作，那侍卫立马心领神会，不再言语，退到原处。
里面传出细碎的声音，他掀起宽厚的棉质门帘，走了进去。
“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意图是何？”崔源坐在上头的案牍旁，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那跪着着女子一身青衣，头发散乱，纤细的四肢上套着拇指粗的铁链，毫无生气地跪在地上。莫易俊从旁边绕过去，崔源这才看见他。
“大……”他起身准备行礼，那莫易俊立马就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继续。
崔源绷着脸坐下，继续正色问话，双眼冷冷地看着下面跪着的人，一身威严。
这女人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依稀能看清她的肤色。看起来似乎有些发白。
女子不答，跪在地上沉默不语。这是最让人头疼的。崔源烦躁地又拍了一下桌子，瞪着眼睛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再不说，我便让你死无全尸！”
莫易俊坐到一旁，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这个女子，心里却多出一份赏识。如此刚烈，倒是头一回见到，这和他以往见到的那些名门闺秀好不一样。
她甚至，看起来都不像一个女人。
女人听见“死无全尸”突然有了动静，那跪在地上的身影晃了晃，继而又缓缓抬起头来。
“若是能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她跪在地上，一张脸白得出奇，干裂的嘴唇没有血色，双目无神，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莫易俊愣住了，这女人却是是在求死。她的眼里对死亡没有半点恐惧，倒是多出了不少赴死的决绝。
他有些不解，连同他身旁的崔源也是。死都不怕，这样的人，着实少见。
“你……”崔源不知该说什么，别过头去，双手紧握，似乎在下定决心。
那跪着的女子却突然笑了起来，扬起她纤细的颈项，朝着他们二人大笑。
“我已是一个无用之人，大人何苦在我身上寻找消息，还不如赐我一死，倒是省去各自的麻烦。”
她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带着沙哑。她的脸上带着污垢，却是也看不清她到底什么长相，只是那一双清冷的双眼，让人过目难忘。
崔源虽同情她是个女人，但是事到如今，男人女人又有何分别？咬死不说，那只能用刑。
“来人！把她拖下去，杖刑二十，若还是不招，再杖刑四十！”
崔源突然大声唤来手下，让人把那倔强的女人拖下去。两个士兵走来，刚一碰到那女人，那女人就抬起头来冷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慢着！”那一旁的莫易俊突然开口，幽幽地看向那女人。
崔源一愣，追问，“大人，这是为何？”
莫易俊勾唇，“让我来审审，这女子好生不一般！”
他那双大眼睛闪着光亮，正炯炯有神地看着那差点被拖走的女子。
崔源不敢说什么，不再言语。进来的士兵也松了手，规矩地站到一旁。
女子奇怪地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戒备，甚至……还带着点讥讽的意味。
“这位……姑娘，”莫易俊不以为然，抬起脚来，悠闲地看着她。
“你说你是无用之人，那么请你讲讲，为何无用。”
他的声音很醇厚，带着少年的沙哑，也带着成年人的稳重。
“哼，无用之人，那自然就是被抛弃的人。”女子冷哼，根本不拿他当回事，看都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