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单薄的身躯在屋顶的瓦片上跳跃。
南照游走在各个角落,稍微离得近些就能听见这男男女女的欢笑声,有的甚至能听见男女混杂的喘息。虽然也是见过些世面,但是男女之事她从未经历过,难免有些脸红。
正在犹豫要不要将四楼的所有窗户纸都戳破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影飘到了她身旁。
南照一看,这不是多日不见的邢文吗?
她瞪着眼睛问道:“咦,你怎么来了?”
邢文眼眸微转,“我只是路过,发现你在这里,所以就来了。”
南照也没工夫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转过头去,蹑手蹑脚地将耳朵贴到窗户那里。
“你这是做什么?偷听?”
南照瞥了他一眼,做出了一个‘嘘’的表情,一脸紧张。
“别说话,我正忙着呢!”
邢文嘴角含着丝丝笑意,倒也没有继续说起话来,眼神里倒满是趣味。
贴在窗边听了许久,她还是未曾发现那林崇焕的声音。于是皱着眉想在窗户上戳个眼。
邢文笑吟吟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说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帮你进去打探一下情况。”
他笑起来很好看,倒是让南照恍惚间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明白了,对啊,让邢文进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两人协商好之后,邢文便悄然飘入房内。虽然他没有见过那新来的县令林崇焕,但是听南照的描述,他应该能找到。
只见他飘进一个屋子,然后飘出来;再飘进一个屋子,再飘出来。脸色越发红润,南照心里也奇怪,为何进去了个屋子就热成这样。
她的目光凉飕飕地看向邢文,邢文两眼不敢直视,索性一直忙碌,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南照觉得可疑,抽身上前对着窗户就猛戳出一个洞来,眼眸一眯,凑近一看。正巧看见两个人衣冠不整的人……
她立马缩回脑袋,直觉头皮发麻,心惊肉跳。难怪这邢文进进出出脸色越来越红,就连她这种清心寡欲的人也觉得这种场面很尴尬。
都是些什么人,嫌弃地靠在一边,继续等待邢文的结果。
邢文也没有辜负她的希望,不一会儿就飘了出来,眨着黑亮的双眸,对她说道:“找到了,就在拐角那间。”
南照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看不出邢公子做起事来这么麻利,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邢文笑着垂下眼眸,倒也没说什么,脸上却不自觉又有些红了。
南照挑眉笑了笑,心里却道:“都是些臭男人,见不得点女色。哼!”
话说那头屋内的林崇焕此刻却毫不知晓外面的情况,他此时怀里正圈抱着一个柔若无骨的美人,脸上一派邪魅模样。
他人长得英俊,虽有有些女相,但是他说话做事横行霸道的模样倒是让某些女人爱得要死。
怀里的女人朱唇微张,柔若无骨的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雾蒙蒙的双眼对着他暗送秋波。
美人曲线分明,意无意地将自己贴上去,惹得这位小太爷心情大好。谈笑间故意当着众人的面狠狠亲了她一口,双手抚过她的脸颊,暧昧至极。
美人轻咬朱唇轻哼,嬉笑怒骂间又缠了上去,声音酥麻,听得人脸红心跳。林崇焕笑道:“你这小女子,真是个妖精转世,快让小爷我好生看看。”说着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腰身。
美人从嗓间发出一声如猫叫一样的声音,惹得众人浑身一热。
坐在对面的齐天祥也一把搂过身旁的美人,手下胡乱地揉了一通。一时之间,房屋里尽是奢靡之态。
南照被邢文领着在外面偷看,两人正巧看见这一幕,两人脸上皆是红成一团。邢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南照,发现她此时正红着脸继续偷看,心里却生出了其他滋味来。
他正欲说话,就被南照拉了过去。邢文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这林崇焕终于没有犯浑,而是开始说起话来。
“你父亲的事我自然会帮忙,你大可不必担心。”林崇焕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一边摸着靠在他怀里的美人,一边挑着媚眼说道。
背靠着他们的人听到这话,立马起身,握拳感激道:“林兄真是够义气。此事若是了了,我一定会好礼奉上。到时候林兄想要美人银子都不是问题……”
林崇焕若有所思地看来一眼那人,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全然一副慵懒的模样,他的眼神犀利而又冰冷,看起来像极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林兄,只是小弟还有一事相求。”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南照推测这就是那齐老爷的第二个儿子。
“哦?何事,说来听听。”林崇焕不以为意,他修长的指尖滑过美人娇嫩的肌肤,极尽爱抚,惹得身上的美人娇喘连连。
“我父亲那日就是被衙门里那群不识好歹的人抓走的,他年事已高,若不是身体还算硬朗,只怕我这次赶回来,见到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尸首啊!”
林崇焕闻言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你说的那群人里面,可是还有个女的?”
南照闻言一惊,转头望向邢文。邢文也是一惊,焦急地问道:“你可是真的抓了他父亲?”
南照点点头,却不能在这里将事情讲给他听,只得又硬着头皮望向屋内。
“正是,我听管家说,那女子身穿男装,胆大妄为,竟然偷偷翻进内院,对我父亲步步紧逼。”齐天祥脸上一脸不屑,但是很快便消逝,他朝着林崇焕又拜了拜,诚恳地请求道:“我只希望大人能帮我教训一下他们几个,其他人不重要,倒是那女子,还望大人一定不要手软。”
林崇焕脸上浮起淡淡笑意,“我这也是新上任,要我责罚他们定是有些不妥……”
齐天祥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那依林兄看,这事如何解决更好?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父亲也是气糊涂了,真是……哎,算了,林兄肯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林崇焕推开怀里的美人,笑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我听说这女子是郡王府的人,我们不看僧面看佛面。明的不能来,只能来暗的。”
齐天祥脸色一顿,“居然是郡王府的人,难怪如此嚣张。想她当时那副嘴脸,若是其他人,我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林崇焕微微皱了皱眉,掀起嘴唇说道:“这事我来处理,齐兄倒是用不着插手。”
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息怒,但是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齐天祥也知道自己越矩,立马也收了神色,连连陪笑。
两人你来我往气氛渐渐好转,只是南照却听了不是滋味。
不仅是因为这新上任的林崇焕准备将齐老爷放了,全盘否定他们所做的成果。也是因为她发现她不知不觉中已经惹怒了这么两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刑文也看出了她的忧虑,想去安慰,但是却被推开。
邢文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以后少出头便是,你本身又是一个姑娘家,哪里能做这种强出头的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好似蚊子一样。
南照瞥了他一眼,情绪有些激动地反驳道:“你的意思就是我的错了?我虽然只是女人,但我哪一点比你们这些男人差?”
话音刚落,她便沉着连跃下屋顶。邢文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转眼也跟了上去。
难道他说错了吗?即便她再如何强势,不也是女人?就像他昨夜一样……他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不敢再多想,继续朝着南照追去。
南照将偷听到的事告诉了郭二,郭二也一脸担忧,但最多的也是担忧她的安危。南照懒得说话,回到衙门之后,立马钻进了自己的屋子。
郭二在外面急得跳脚,恨不得把这碍事的房门拆掉,可是一想到她那臭脾气,只能咬牙去寻薛达,只求这件事能得到一个好的解决。
邢文也无奈,跟着南照进了屋,一直在旁边转圈。垂头丧气,看了她一眼,又垂头叹气,再看一眼,又垂头叹气。
南照忍无可忍,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有什么好叹气的?真是晦气!”
邢文倒也是想去安慰她,可是这个臭脾气怎么安慰?想来想去,他终于忍不住小声地说道:“南姑娘,方才是我说错了话,你就别生气了。”
南照闻言轻哼一声,“我倒是未曾发现你对我是个女人意见这么大?”
邢文连忙摆手,否认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姑娘是个女子,这种危险的事就让那些男人做,不然以后有损姑娘名誉。”
南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从小到大,像你这样的话我听了不下百遍。大家都认为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只是没有想到你也这样想我。”
邢文不敢多嘴,从她的口气里,他很明显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和煎熬。这个看似毫不在意的姑娘,即便看起来再如何能干强大,身上也是有软肋的罢。
他静静的听着,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几步。
“在下从未觉得姑娘不如我们这些男子,只是世俗之下,姑娘难免会受到其他人的伤害和非议。在下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姑娘伤心难过。”
南照听了这话迟迟没有动作,房间里并没有掌灯,她看不清邢文的表情,但是却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流流过。他,说的是真的吧!
这样小心翼翼地哄着她,迁就她。只有真的关心她,才会在她赶了他几次之后,又折返回来。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静,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却还是被一句最常听到的话压垮。
“我自幼母亲便不在了,父亲带着我游历四方,从小便将我当成男孩。从小到大,我听见无数个人告诉我爹,说我是个女孩,不能这样。可是我偏生就爱动,不好静,舞刀弄棒倒是有点天赋。父亲见我喜欢,也不顾他人的劝告,一意孤行。”
“我问他为什么愿意教我,他却只是说,你喜欢便去做吧。原本也只是强身健体,后来父亲身体不好了,郡王府又需要他。于是我索性顶替他,在我十三岁那一年,我便成了郡王府的人了。”
她坐在床头,脸上毫无波澜地讲出了这些事。十三岁,也不过是个孩子。换做别家的孩子,那也只是仍旧呆在深闺,呆在父母的羽翼下。
刑文深深地望着她,云卷云舒,刀剑之下,她今年已经十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