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焕当晚也并没有回来,到了第二日中午才见到了他本人。
南照跟在薛达身后,抱胸看热闹。此时正是仲夏,天朗气清,抬头一片云也没有。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即便人心再如何沉得住气,也被这聒噪的声音惹恼。
薛达带着几个人守在衙门口,南照觉得日头太毒辣,于是躲在了衙门口的那座威武的石狮子旁边。几人远远就见那林崇焕大摇大摆走了过来,紫色的长袍看得晃眼睛。
薛达脸色铁青,硬是顶着烈日在门口候着,纹丝未动。
衙门周围并无商贾闹市,人流量少,林崇焕大摇大摆地朝衙门走来,倒是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哟,薛捕头今日为何在这里守着?可是又有人来告状了?”
林崇焕挑着眉毛,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霍英自知理亏,瞥了几眼,便立马转移视线。
南照眯着眼看向薛达,只见他沉着脸,脸上颜色变幻莫测。暗道看这个林崇焕怎么收场。
“属下是在这里特意等候大人回来,并无其他事。”薛达看见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就气,怎么来了这个不知轻重的县令,今日若不提点,不知以后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林崇焕听了这话,刚好跨进衙门口,抬眼看了一眼石狮子身旁遮太阳的南照,笑道:“薛捕头莫不是担心我?我好歹也是个官,谁还能拿我如何?”
说完这话,他便伸了个懒腰,想要离去。
薛达立马追了上去,硬声说道:“大人来了这么几日,都未曾管过衙门的事务。今日刚好有时间,不若先来熟悉熟悉?”
南照跟在他身后,好整以暇地盯着这位说要暗地收拾她的人,心里畅快极了。
“有时间?”林崇焕上下打量了一番薛达,耸肩回应道:“本大人今日累得很,身体不适,要不改天吧。”
说完这话,他绕过薛达又想要离开。还没走两步,只听见’噌‘的一声,一把长剑就横亘在他的面前。
一直跟在林崇焕身后没脸见人的霍英立马上前拉住薛达,急得满头是汗。
“薛大哥,薛大哥,我们少爷……不是,我们大人昨夜和他人商议事情到了深夜,很晚才睡,大哥行行好,等明天大人精神好点了,再来熟悉也不迟啊!”
任勇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对这个霍英很是失望,罔顾他那日还介绍兄弟几个和他认识,不料这人也跟他主子一个德行,真是废物。一旁站着的衙门里的差役心里也很是不满,对这个新来的县令打心眼里瞧不上眼。
“朝廷明文规定,新官上任,必须先熟悉内务,而不是接二连三在外留宿,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大人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事重,什么事轻。前些日子县太爷被人杀害,后又有人乘机越狱,衙门无主多日。难道大人就不该过问一下?”
薛达目不转睛的看着林崇焕,身体紧绷,一席话掷地有声,让在场的人无为之侧目。就连南照也对他敬佩三分。
此话一出,那霍英也不敢继续劝阻,只得跑去求林崇焕。
林崇焕看都不看他一眼,甩着衣袖转过身来,挑衅般地瞧着薛达,“好啊,既然如此,那薛捕头尽管说,本大人要是有懈怠的地方,那算我输。”
算他输?南照冷哼着笑了一声,她倒是想看看,他怎么输。
林崇焕说完这话,再往薛达身后那群人望去,正巧看见那南照轻蔑的笑意。好,好,好,他的眼底突然燃气一团火,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微笑,看他等会儿怎么收拾这些人。
几人来到公堂,好整以暇地等着林崇焕,不料这人却换了身官袍出来。一行人皆是一惊,直觉此事不简单。
果然,这林崇焕穿上官袍,官架子就显摆上了。
“薛捕头,你一件一件说,我们一件一件来理清楚。”
南照无语地看着这人,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个官不得了了,芝麻绿豆大的官,也好意思这样显摆。
薛达脸色也不好看,直接让人把案簿拿了上去。
“大人,最近发生的案子都在上面。另外衙门里现在缺点人手,之前有几个衙役出了事,现在还没有醒过来。那些人家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假如出了什么事,我们衙门里也得有所准备。”
林崇焕一听,脸上顿然写满了不耐烦,“怎么这么多事?不就才大半个月功夫,怎么发生这么多事?”
底下的人都不回话,任由他抱怨。
“别不是你们偷懒,才让这些事堆下来的吧?”不一会儿,林崇焕抬头直直地看着薛达,大有反咬一口的样子。
南照看不过眼,这人怎么和泼皮无赖一样,立马回了一句,“大人这话可就错了,自郡王派我们来的那日起,薛捕头就未曾休息过一日。邢师爷一家和之前县太爷的事,还有越狱的事,没有一日清闲过。”
林崇焕转头看向南照,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既然凡事都是薛捕头在忙碌,那姑娘你来是做什么的?是看戏还是来捣乱的?”
南照闻言一股无名火烧上心头,“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林崇焕鄙夷地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只是怕姑娘分不清主次,即便是郡王府的人,在衙门里得注意讲究说话的分寸。姑娘自己惹下大事不说,如何还敢在公堂之上言之凿凿评论其他!”
薛达见事态变得严重起来,想要说话却被打断。
林崇焕不顾堂下所有人惊讶愤怒的眼光,继续说道:“姑娘即是郡王身边的人,那么除了郡王嘱咐的那件案子,姑娘还是少管闲事。毕竟这里是衙门,姑娘你觉得呢?”
南照被噎得答不上话,难免脸上有些难看。她倒是才知道,这女气的林崇焕,居然还是个如此巧言善辩之人。
身后的郭二和郭三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切莫胡搅蛮缠。南照冷哼一声,咬咬牙偏过头去,不再答话。
薛达心里有愧,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对上公堂之上气势汹汹的林崇焕的双眼,硬声说道:“姑娘确实说得不错,我们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帮我们。只是大人,我们现在很多事需要你的定夺,而不是……”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林崇焕听了也只是冷笑一声,“真是情分不浅,还都互相帮忙说起话来了。本大人不说就不说。”
南照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
翻了会儿案簿,林崇焕脸上就有了些倦意。没有形象地打了声哈欠,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依我看,上任县太爷的案子可以暂且压一压,证据既然不足,那么只能等。不然盲目的追下去也没什么效果。”他狭长的眼睛四处瞟了瞟,见众人没有反应于是松了口气。
“那个越狱的案子,过几日就把齐老爷放出来。他老人家年纪越大了,这件事传出去也不光彩。那几个一直昏迷不醒的衙役最好也准备点钱财,也好让家里人放心。”
薛达一听姚放人,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大人,这齐老爷不能放。他一手遮天,目无王法,根本就是罪不容诛。怎么可以就这样放人?”
林崇焕一听就炸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怎么不能放了?你们有证据是他劫狱的?本来老人家身体也不好,你们这么折腾也不怕人死在牢里,到时候齐家到衙门来闹事,这还能见人吗?”
薛达闻言脸色一白,竟是没想到这林崇焕说起话来一套有一套,他竟然毫无回旋的余地。
“那也不行,犯了事就该遵循律法来。齐老爷这事不能随便说算就算得了的。”
本以为没人会反驳,但是却不料方才被自己训斥了的南照,不怕死地又来了。
“大人怎么可以随口想放就放,正如大人所说,这里是衙门,衙门有衙门的规矩,大人这样和齐老爷有何分别。是想只手遮天,还是徇私枉法!”
南照的脸上浮起点点笑意,看得林崇焕晃了眼。
林崇焕不甘示弱,冷笑着问道:“那既然如此,姑娘你私闯民宅,这事如何处置?”
他这是在威胁?南照冷冷地看着林崇焕,两人对视片刻,又各自嫌弃地扭过头去。
“大人既然要追求此事,那么请齐家明日来公堂对峙,顺带将齐老爷这事说清楚。到时候也好让邺城的百姓看看,新上任的林大人,如何公正公平的判案!”
林崇焕还未曾遇见过性情如此刚烈的女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头一遭被女人压住气势,他的心里生出不好趣味。
只见他思虑片刻,突然笑了笑,脸上的怒意也消退了大半,朝着南照若有所思地说道:“姑娘真是好口才,真真是把我这个大人不放在眼里……”
霍英在他身后冷汗直流,担忧到望着公堂下的一行人,生怕今日出了什么岔子。
南照步步紧逼,毫不退让,“大人此言差异,我也只不过随口说了几句,想来大人是不会因此记恨我的。”
林崇焕越发感兴趣了,朝着她抛了几个媚眼,“那是自然……我可是很记仇的。”
堂下的人都忍不住为南照捏了把冷汗,只有南照一人看起来,风轻云淡。
“那么大人,准备明日准备如何处理这事?”她笑着问道,倒不似之前那样窘迫。
林崇焕微微站起来,半倾着身子,邪魅地笑道:“明日我就让那齐家把凶手送来,姑娘大可不必担心……”
南照眯了眯眼,”那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