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达家住在邺城郊外,那里人烟稀少,比不得邺城城内。衙门里的人都知道,薛达为了衙门,很少回家,即便是回家也只是待一两天便回来了。
薛达家有个老母亲,今年已经年过六十,他也是家中唯一的独子。这些年他一直奔波在外,都到了快三十的岁数,一直也都一个人,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婚事。
铁了心要离开的他,这次居然收拾了一包衣物,看来根本就是不想继续在衙门里当差了。衙门里的一群人六神无主,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南照。
南照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她其实也觉得继续跟着林崇焕没有前途,还不如离开。可是薛达和她不同,薛达不做这个做什么呢?
大伙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她立马追了出去。可是哪里还有薛达的影子,任勇垂头丧气地让她明日再去,南照看着他满脸愁容,终究不忍心,也算是答应了。
林崇焕得了好处自是心情大好,搂着美女在院子里谈笑风生。调笑间,衙门里但凡明白点事理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林崇焕叫霍英去准备酒菜,霍英看着他欲言又止,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最终也只是什么都没说。
齐天祥送来的美人的确不错,美若天仙,身姿婀娜。林崇焕一手搂着这个,一手摸着那个,好不惬意。
晚间席上,林崇焕也带着这两个美人,还派了霍英前去邀请衙门里的人喝酒。任勇不愿意去,狠狠地瞪了霍英一眼,霍英心中有愧,白着脸说了声‘对不住’,这才垂着头离开。
小五、章显和李立三人也心存埋怨,很不给面子地让霍英吃了闭门羹。霍英垂头丧气地又跑来找南照。
只见他面如菜色,一副可怜模样,“姑娘,你且去看看吧,少爷做事……”
话还没说完,南照就摆了摆手,“什么也别说了,你少爷今日做的那点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你也别劝我,薛大哥已经被气走了。衙门里已经乱成一团,你少爷身边那两个美人看着也不错,有她们陪着就行。我们这些粗鄙的人去了,也只是煞风景。”
霍英还欲说什么,南照就关上了房门。尴尬地摸了摸脑袋,霍英原本还想去找郭二和郭三,只是这郭二和郭三此刻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在窗户那里盯着他,他纵使再厚的脸皮,也经不起这两道目光的直视。
朝着二人嘿嘿一笑,他便去林崇焕那里回话了。林崇焕一听,也不恼,让他去把衙门里那些守门打杂的也叫过来。
那些守门的差役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脸上笑开了花,二话不说立马赶了过来。
“大人,您叫我们?”那些差役原本也不是什么善茬,有一些甚至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市井之徒。
林崇焕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也算是应了他们的话。那群人立马坐了上去,满脸谄媚,这倒是对上了林崇焕的口味。
他就喜欢这种无底线的人。
两位美人缠上林崇焕,张着红唇要喝酒,风情毕露。在座的几个差役原本还想奉承几句,不料被林崇焕狠狠地瞪了一眼。几个人脸色一变,立马埋头苦吃,不敢多言。
耳边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几个差役暗暗叫苦,有胆子大的偷偷瞟了几眼,只觉得满脑子都成了浆糊。这美人实在是美,看得心里直痒痒。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了出去,南照几人脸色各异,恨不得把那几个没长眼的差役扒了皮,扔出去。
南照在屋子外面站了会儿,回到屋内,正巧这邢文来了。
两人见面有些莫名的尴尬,南照也不想被他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盯着,索性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他听。顺便狠狠臭骂了一顿林崇焕,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邢文听了却不似往日的笑容,反倒有些惆怅,眉宇间竟是满满的无奈。
南照疑惑地问道:“邢公子这是怎么了?为何满脸惆怅?”
却间邢文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我曾经与薛大哥和任大哥私交甚好,也对衙门有很深的感情,只是未曾料到,衙门今日变成这般模样。”
南照一听也明白了,他自小在衙门里呆着,和这里的人都熟识,现在县太爷死了,他也去了,剩下的人也都过得不开心,衙门里被搞得乌烟瘴气。他如何能接受这种变故!
“邢公子还是宽心吧,这人世间本就难料,公子何必一直为生的人担忧烦恼?”
南照这话说得好听是让他放心,说得难听就是让他放下尘世间的俗事。
可是邢文却不这样想。“以前县太爷在的时候,邺城从未发生过冤假错案,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之景。现在朝廷派了个毒瘤,要来祸害邺城百姓,我不止是担忧,我更是害怕!”
南照疑惑,“害怕?我们这里还有郡王,出不了什么大事。”
邢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姑娘可知,一方安稳才能保国家安稳,这林崇焕现在就开始徇私枉法,日后定会草芥人命。若是任由这种人在这里胡作非为,我就对不起天地,对不起我爹,对不起我的良心。”
南照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这番话里似乎还有话。
“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莫不是你想做点什么?”她说完话,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倘若真是那样,那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邢文点点头,目光沉沉,“姑娘说得不错,我生前一世窝囊,没能做点什么。现在你们遇到困难,薛大哥都被逼走,衙门遇上这么个祸害,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南照连忙劝慰道:“公子切莫冲动,我们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说不定郡王回来了,就有办法了?”
邢文走到窗前,从未有过的愤慨从他身上传来。
“如果你们能应付那自是最好……。”他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并没有往日的清冽。南照望着他的背影,忽而生出一种钦佩之感。
生而为人,想必他有诸多不如意。再而为鬼,如今他却雄心满满。
沉默了片刻,她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说道:“如果有那一天,我也一定会陪着他们。”
邢文闻言转过身来,愁闷的眼神中焕发出新的光彩。
“姑娘能有此情怀,我邢某不胜感激!”
两人似乎有了新的话题,他们怀揣同样的情感,在这历经百年的衙门内院,生与死在情义之下,天地间,鬼雄也不过于此。
南照似乎从这一刻才开始了解面前的这个人来,哦,不是人,是鬼。
气氛逐渐好了起来,南照想起昨夜他的话来,追问道:“你说的认识的朋友,可都是在哪里?”
邢文微楞,片刻之后脸上有一丝笑意浮起,“不过都是些还没有投胎转世的鬼魂罢了,姑娘问这些做什么?”
南照坐在床头,脸上满是趣味,“那自然是想问问你的那些朋友到底怎么样,你昨日还说要搬去住,我也是想帮你把把关,免得你遇上了恶鬼。”
邢文笑容更大了,“我也不过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你要是不想我去,我自是不会去的。”
他朝着南照眨了眨眼,促狭地笑道:“姑娘昨日还不好意思说出口,莫不是今日想明白了?”
南照不小心撞上他幽幽的眼眸,心底微颤,立马转开视线,“也不过只是好奇,毕竟我还未曾发现有其他的鬼。”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到底也没有说明自己的态度。邢文也不逼她,反正自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那就陪着她好了。
只是到底能陪多久,他就不知了。别的鬼也曾说过他有些不一样,但大家都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他自己也很疑惑,那一夜真实的触感,以及鲜红的血迹。
一切的一切都不符合他作为鬼的身份。
想到这里他又担忧起来,若是某一日南照发现了那晚的事,那她会不会再也不理他了……。
南照此刻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一味地胡乱说话。直到她看到他不一样的眼神,这才脸蛋红红地转过头去。
他飘了过去,南照这次却并没有出口伤人,让他离开。只是垂着推他。
邢文笑了起来,凑近她的耳边,悄然吹了口气。惹得南照浑身一颤,她立马抬头怒目而视,“你干什么?快走开。”
他不知道这话算不算拒绝,但是他只知道,心底有个声音在朝着他呐喊:亲下去,快,亲下去!
他一点一点地靠近,眯着眼,好像要看清她脸上的每一根毫毛。
南照望着这张不断放大的俊脸,脸色铁青,她手握得死死的,似乎立马就要给他一拳。
邢文却将这种表情理解为紧张,他心情大好,轻轻地朝着她说道:“别怕……”
眼瞧着自己就快要亲上那娇艳的朱唇时,不料耳边传来一阵风,一个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脸上。他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
南照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歪过身子哈哈大笑。
邢文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龇牙咧嘴地捂着脸,忿忿不平地说道:“真是……。真是个凶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