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收到视频,才来得及看了一眼,就被闽啸天抢去手机按了删除,但是男人躺在床上苍白如雪的模样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这是一个个片段连续起来的视频,越往下看,她就越心惊,整个脸颊都随着眼神的抖动抽搐起来。
屏幕里正是当天她离开之后的场景,男人白皙的面颊苍白如死,他整个上半身都挂在顶层的护栏上,眼睛紧闭,唯一流动的就是胸口越溢越多的鲜血。他面朝的方向,想都不用想,正是楼下的停车场。
她走了之后,他原来移动过,他一定看到了她如何绝情地坐车离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看到他上半身都被鲜血浸湿了,她双手死拽,指甲抠入肉中,那个场景,真实地在眼前回放。男人毫无声息,脆弱地仿佛早就死去。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不跳了。
不久,救护车来了,几个人把他扛上了担架,时间转到三天之后,在重症室里,画面对着直挺挺躺着的男人,听到了唯曼与医生的对话。
“他对自己真够狠的,若是再偏一点,他这个人就没了。真无法想象这一刀是他自己捅的。”
宛晴天捂住脸,心脏阵阵锐痛,她以为不看就能逃避一切,她以为五年时间可以抚平伤痛,她以为……
难怪他那么恨,那么恨……
视频上头日期开始变幻,三个月之后他出院了,宛晴天几乎认不出镜头里面的少年,他的颧骨凸出,眼窝下陷,背脊单薄,若非劲松一般站立着,她都以为是她的错觉。
镜头并没有随着少年的出院而停止,在最初的一年里,几乎每半个月他都要躺在医院几天,不过每次的医院都不一样。
心弦发颤,他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带着伤还到处乱跑?
最严重的一次,她看到他鼻青脸肿,紧紧捂着胸口在床上翻滚,医院的条件很差,四处漏着风,看那情形倒是与东莱的建筑很相似。窗板拍打的声音掩盖了他的呻吟,他的唇角被咬出血来,眉心紧紧拧着……她从未发现他有过这样痛苦的表情,便是他用钢管刺进心口,血流遍地时他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一定很痛,生不如死的痛苦。
叭!宛晴天关了视频。
原来他忍受了这么多的痛苦,经历了这么多非常人的折磨,丁淳说得对,他再怎么痛也不会表现出来,只会默默忍受。他一直是阳光的,一直是风雨无畏,高高在上的,这让她以为他是不会痛的,可是她忘了,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
他会痛,会哭,会恨。
她忘了,那道疤的背后到底是多少难以形容的爱与痴,痛与怨。
她仅仅是看一眼就忍受不了,他又是如何一天天地挺过来的。
是她无情,是她自私,是她在背弃了他之后,又无视他的痛苦,是她造成了他这么多的伤害。
她后悔进入这个房间,她已经无法心安理得地离去。她不知道男人留着这些视频做什么用,他是靠着对她的恨维系生命的么,还是要把她囚禁在自责与悔恨中。
他赢了。
屏幕关闭,宛晴天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双肩瑟瑟发抖。
屋里暗得恐怖,封闭的室内让她近乎要昏厥。
不知道过了过久,她平复住胸口的疼痛,摸索着想要站起来,黑暗里,沿着墙壁打了一排斗柜,她打翻其中一个抽屉,里面掉出来类似于光碟的东西。
“啊……”原本虚软的步子踩在光滑的表面,她摔了下去,好在房间里面没有其他摆设,只是感激小腿骨扭了一下。
等到打开灯,她才看清地面上的东西。的确是一堆光碟,而且是卡通光碟,全是迪斯尼有名的动画片,有些都已经绝版了,可见并不是近期搜集的。
脑子里他的话一闪而过,“以后我每周都陪你看一场动画片,等到我们孩子长大了,再陪孩子一起看……”
打开一张粉色卡片,上面是他舒逸大气的笔记——丫头18岁生日礼物。
18岁,就在她离开他之后第二个月,那天,她与闽啸天在美国登记结婚,而他,正生命垂危地躺在病床上,他提前准备的生日礼物,根本没有来得及送出去。
她抖着手打开后面的一排排抽屉,惊喜的发现每个抽屉里都有她期盼的东西。19岁生日礼物是女式泳装,20岁生日礼物是公主旱冰鞋,21岁生日礼物是海洋公园双人门票,22岁生日礼物是梅里雪山的双人半月游,23岁生日礼物是游乐场的承包券,今年的生日礼物,他早就预想好了,是环欧洲旅行。
回忆翻江倒海的涌出来。
“我不要什么特别昂贵的礼物,我要的,只是可以与你一起完成的,你要跟我一起出去玩,陪我一起疯,我要去游乐场玩过山车,我还要学游泳,滑旱冰,对了,我还要去西藏,去云南,还要去国外……还有还有,我想在家里按个游泳场,不然我这么大人去和小孩子一起学游泳该有多丢人啊,还有,以后家里要有一个演播厅,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我睡不着的时候你还能唱歌给我听……不论以后你工作多忙,都不可以当成不陪我过生日的理由……”
他的承诺一项项地兑现,而她留给他的,只是放弃和背叛。
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翻腾,宛晴天抓着卡片嚎啕大哭起来。
夜深了,雨滴拍打着窗面,混合女人隐隐的抽气声,奏响着一曲爱的告白,那样隐晦深藏,那样不可思议,又那样震撼人心。
*****
聂风云在翻天地覆地的晕眩之后就没有了知觉,早上,医生在手臂上抽血的刺痛感没有传来,他是被唇上温湿的触感腻醒的。
睁开眼,女人水亮的眼睛正盯着他。
“醒了?”她咯咯笑起来,嫣红的俏脸犹如盛开在林间的桃花,不对,她平时不会化妆,何况,面前的女人打了薄粉、眼影、粉色晶莹的唇彩,亮的把他的眼睛都要逼痛。
一定是听到女人要离开产生的幻觉,他还在梦中。
闭眼,再睁开间,女人歪头撇向一边,清澈柔和的声音荡着耳膜:“曾考官,你不是说公司积压了一堆事务么,你先回公司处理吧。丁助,你去跟医生说一声,营养液以后不用输了,我负责聂先生的用餐。”
聂风云张嘴刚要开口,两个下属居然很听话的应了一声,看也不看他这个正经老板,随后快速离去。
“你,你怎么来了?”褐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今天,她不是要离开的么。
“你以为我想来?”宛晴天斜睨了他一眼,那一眼的风情让迷糊中的聂风云以为是他那个爱耍赖撒娇的小丫头又回来了。
“空调的温度怎么打那么高。”放下手中的毛巾,她站起来进入房间里的独立卫生间,耳后根因为方才在众目睽睽下的动作泛出桃花般的粉色。
聂风云看了一眼桌上搁下的毛巾,手指摸上唇角,梦境里如唇瓣一般柔软的触感原来只是毛巾的温度。
指尖粘湿,他垂目去看,指腹上赫然染了一抹粉色唇彩……
而卫生间里,女人对着镜子,纤白的手指与男人同一刻触摸上自己的唇角,不过与男人惊异不定的反应相反,她的唇边则是勾出一抹惑人的笑容,在深色眼影下,眸中那抹坚定如此强烈。
她的眼眶四周依然有淡淡的青色,是昨夜哭泣所致,不过,逐渐被眼底的笑意和羞涩取代,在两个熟人面前亲吻男人,可不是她的风格,若是男人再不醒,她可不保证会对着他的唇一口吐下去。
等淡定了情绪,她才拿起眼笔,把眼眶的青色细细掩盖过去。
这时,两个手下如逃命般地出了门。细观两人,都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曾,曾磊……我看你熬了一夜也累了,先回去睡一觉吧。”丁淳拍着胸脯,仿佛还未从方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
再转而一看,一向比他淡定从容的曾磊也好不到哪去,深深地吐出气,两人走出老远,曾磊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说什么?”
丁淳拍了拍他的肩膀,重申道:“我说,你也累了一天了,这个样子恐怕也工作不下去,先回去赶紧休息一下。”
“哎,我哪里是累的,我一半是急的,一半是被吓的。”曾磊深吸了一口气,急是老板不工作,公司要乱成一团,吓是方才女人添吻男人嘴唇的动作,竟然让他产生了若是自己是那个男人该多好的邪念,这样的念头一出,他怎么可能不被吓一跳。
他发誓,他对老板的女人绝对没有不轨之心。
“被吓的?”丁淳莫名地喃喃:“看到宛小姐的样子,我越来越觉得聂总被抓得死死的,他的病,能治好的绝对不是药。”
“好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回公司了。”曾磊面无表情地走上医院的电梯。
“我干嘛,干嘛?”丁淳使劲儿地想了半天,才想起宛晴天叮嘱的话,突然拍着脑袋又道:“不对,我得回去偷听着,不要又像昨天那样。”原以为宛晴天来了就没事了,结果等人儿一走,老板又晕过去怎么了得。